围棋馆三楼，窗前。

姜科长面沉如水，从口袋里掏出烟，自己叼了一根，然后将另一根烟递给了李子成，李子成没有接。

而是以那副典型的司马脸，死死盯着姜科长。

“找我来干什么？”

没有敬称，甚至连称呼都没有，他直接开口问道。

姜科长没看他，自顾自把烟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开口说道：“昨天晚上为什么关机？”

李子成讽刺一笑：“我连关机都不可以？”

“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姜科长面无表情的看了李子成一眼，“确实不可以。”

“无所谓了。”李子成耸耸肩，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色，继续说道，“我的任务已经结束，该履行你的约定了。”

姜科长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没有结束，一切照常。”

听到这句话后，李子成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本该愤怒，本该破口大骂，本该丧失理智，直接发疯，但统统都没有。

他什么情绪都没有。

早就该想到的。

看着姜科长，李子成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根本没有丝毫掩饰。

姜科长脸色一沉，低声喝道：“李子成，别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没忘，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李子成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此时的状态，完全超出了姜科长的预计，这让他心里一沉，阴着脸，带着一丝恐吓道：“你是不是以为，你的资料被删除了，就有胆子跟我放肆了？！”

删除了？

李子成一愣，然后胸口被一股巨大的哀伤填满，那之前被压抑着的哀痛，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的心脏。

丁青哥...

见李子成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姜科长的心弦稍松。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一点，李子成会叛变。

自从昨晚，甚至更早一点，信雨突然消失的那个雨夜开始，他就感觉整个计划偏离了方向，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暗暗操控一切，将整個局面倒向了不可控的状态。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李子成还可控，计划的核心就不会受到冲击，就还能继续进行下去。

计划依然进行到了这一步，金门集团爆发了宝岛最大的一次火并，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心思电转间，姜科长继续用威胁的态度说道：“虽然你的电子档案被删除了，但我、高局长，还知道你的身份。另外，还有书面档案...”

“李子成，不要打小心思，你一天是警察，一辈子就是警察，别自寻死路！”

说着，见李子成的表情开始阴沉，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安慰道：“如今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马上就要成功了，到时候你完全不需要远走高飞，可以享受更高的地位和权利，只要...”

话没说话，被李子成打断了。

“计划？草泥马的，你到底在搞什么狗屁计划？”一句真国骂，让姜科长住了嘴。

他刚要开口解释，眼神余光看到楼梯口走来了一个人。

此时此刻，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来。

看来不需要解释了。

李子成的余光也扫到了那个人，他转头看去，然后眼球瞬间收缩，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张守基！

他怎么会来？！

而张守基，在看到李子成的时候，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不过瞬间消逝，而是带上了一丝笑容。

如此的话，计划完全可行。

姜科长看了一眼像被定住了一样的李子成，缓缓开口：“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挑动丁青跟李仲久内斗火并，然后扶持一个可以跟警方合作的人当会长，如此以来，金门集团便处于可控的状态，顺便也可以替我们管理一下整个首尔的地下势力...”

“所以，你的选择是张副会长？”李子成瞬间便理解了一切，冷冷开口道。

“没错，他做会长，你做副会长。”

“呵，呵呵呵，”李子成讽刺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张守基则是带着满满的笑容，主动向李子成伸出了手：“如果有李理事的帮助的话，金门集团，不在话下。”

李子成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没有说话。

气氛瞬间凝滞。

张守基收回手，看了一眼姜科长，笑道：“看来两位还没达成一致，那...稍后再说吧。”

收完，他直接转身离开。

在张守基走后，姜科长一脸震怒的说道：“李子成，你敢抗令吗？”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真要是逼我，我就把你的身份直接公开！到时候，你能往哪怕跑？！”

“我逼你？”李子成面无表情的反问了一句。

姜科长被这句反问噎住了，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盯着张守基，安稳做你的副会长，以后不再会有危险的任务安排给你了。这次计划结束后，我就会被调离岗位，有新人跟你对接，到时候...”

姜科长叹了一口气。

“我确实是个混蛋，但接替我的人，应该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了。”

“往后，你过安生日子吧。”

“如何？”

李子成默默看向了窗外，很久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

同一时间，金门大厦，会议室。

在那个理事说出推荐张守基当会长这句话后，会场里陷入了低声的议论。

主持会议的秃头理事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徐理事，请问你推荐张副会长的理由是什么？别拿资历说事，省的大家笑话。”

徐理事，环视了会场一周，然后缓缓开口说道：“石东出会长大人手下的人，已经站队张副会长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众理事顿时大惊，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让他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铛铛铛！

秃头理事重重敲击小木槌，死死盯着徐理事，寒声问道：“你确定？”

由不得他不慎重，因为如果那批人倒向了张守基，那形势马上逆转，李子成反而是势力较弱的那一方。

怎么说那也是100人对80人。

“当然，我敢那我的身家性命去赌。”徐理事一脸的自信，缓缓继续说道，“而且...马帮，也支持张副会长。”

哄。

会议室顿时陷入了嘈杂。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炸弹，把所有人都给炸晕了。

马帮，李仲久的合作伙伴！

现在，倒向了张守基！

现在张守基的手上的势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李子成，这个现实摆着这，大家都开始了犹豫。

马正民...

石武冷冷一笑，这个狗娘养的，还真是阴魂不散，昨晚偷袭不成，当即反水投靠了张守基，还真得打的好算盘。

不对！

以马正民那阴险毒辣的心思，绝对不是投靠张守基！

一边想着，一边看了看私下讨论着的众理事，石武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讨论声停止，现在张守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收服了两个大势力，而此时代表李子成，代表北大门派的石武，应该要表态了。

石武神色平静的环视了一周，然后缓缓说道：“选择谁作为会长，是各位理事讨论的结果，北大门派不会参与。”

“但请记住一句话...”

石武表情冷了下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此话一出，寒气四溢，众人皆是打了个寒颤。

接着，他们看到石武猛地露出和善的笑容，轻声说道：“好了，我们还有筹备丁青哥的葬礼，会议就不再参与了，各位理事，你们先忙。”

说完，石武便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房门关闭，众理事再次陷入了讨论，现在张守基势力大，但石武的警告也有点渗人，如何选择，倒是让他们为难了。

秃头理事也陷入了沉思。

以他的资历和地位，无论选择谁，另一方胜利后，应该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毕竟还需要维持整个集团的稳定，不能全部清算。

但鼓动其他理事倒向某一方这种事，不能做了。

以自己的立场选择某一方，跟胁迫利诱其他人直接站边，那是两个概念。

所以，他没有制止其他人的讨论。

现在，就看所有人各自的选择。

正如石武所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大家的讨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得出最终结果。

因为选择真的很难。

这是一次All in的选择，可能赢到最后，会所嫩模，可能一败涂地，丢掉身家性命。

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这时，会议室的房门被推开。

众人循声看去，眼神闪过一丝忌惮，只见张守基带着几个人，大踏步走进了会议室。

在张守基身后那几位，他们都认识。

孔民赫、周在中等几位原属石东出手下的人，还有马帮的首领马正民。

他当真收服这两大势力了！

选择的天平，在目睹张守基带着人前来后，不可逆转的倒向了他。

不少理事当即站起，就要跟张守基寒暄拍马屁。只见张守基微微一笑，双手下压，和善的笑道：“大家都坐，不用起来。”

说完，他找了一个空位置，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环视一周，他轻轻开口：“不知道大家讨论的怎么样了？”

“这个...”大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了，难道能直接开口，我们想等你跟李子成火并之后再做选择？

见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张守基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大家不必紧张，我来这里，不是来炫耀拳头的，都是老熟人了，你们还不知道我吗？”

西八！

我们看你就是来炫耀拳头的！

老阴比！

大家都在心里腹诽，但没人敢说出来。

这时，秃头理事看了看张守基，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副会长，大嫂那边，你怎么处理？”

听到这个问题，张守基眼睛轻轻眯了一下。

而所有人，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张守基的答案。

因为这个问题，关系到他们所有人。大嫂，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手里拿着大股份，但没有任何势力。

张守基如何处理大嫂，这个态度，绝对了一切。

沉思了一会，张守基缓缓说道：“朱晓熙是东出在世时的女友，也代替他持有集团的股份，这代表着这个女人在东出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所以，为了尊重东出，我不会对她采取任何胁迫或者暴力的手段。”

这是他的表态，众理事很满意。

接着，只听见张守基继续说道：“但再非同一般，她也不是东出的遗孀，没有这个名义，一直持有27%的股份，对集团不好，对大家不好，对她，也不好。”

沉吟了一会，他继续说道：“莪会真诚建议朱晓熙女士，只保留5%的股份，然后将22%的股份拿出来...”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说道：“跟大家分享。”

此话一说，所有人的眼神顿时亮了出来，现在不但不用拿出自己的利益来，而且还能拿到更多股份，这个老东西，可以啊！

之前他们还和朱晓熙一个战线，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张守基话一说，就变成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一切只有二字——利益。

天平已经摇摇欲坠了。

嗡。

这时，张守基的电话响了，他低头一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因为电话是李子成打来的。

看来，姜科长说服他了。

心里这么想着，张守基接起了电话，声音沉稳的说道：“李子成理事，有事吗？”

李子成?!

众人皆是一惊，屏住呼吸等待着两人的电话交流。

张守基耳边传来李子成的声音：“我们可以合作了。”

大局已定！

张守基心中涌现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让他的嘴角大大咧开，眼神中透露着兴奋的光芒。

隐忍这么多年，终于要翻盘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情绪，对着手机点了一下，风轻云淡的说道：“李理事，我现在正在参加理事会，我觉得你可以把你的态度，告诉所有人。”

众理事眼神凝注，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看向手机。

几秒后，李子成的声音传来：“我提名张守基理事为会长候选。”

哄。

会场炸了锅。

看向张守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老神仙。

西八，这老东西给这几方势力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连李子成都被他收复了？！

那这样，就不需要犹豫了啊!

“我也同意张副会长成为下一任理事!”一个理事直接站起身来，大声的喊道。

“没错！我也同意！”

“张副会长就是唯一的人选！”

有了那个理事的带头，所有人一句接着一句，给张守基拍上了马屁。

这时，张守基脸上带着了得体的微笑，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所有人，立即住嘴。

张守基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开口说道：“那我也说说我的意见吧，我提议李子成理事担任副会长，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我双手赞同！李子成理事可是难得的集团精英，一定会帮张会长把集团管理好!”

“没错！没错!有了张会长的指挥，李副会长的带头，集团肯定蒸蒸日上啊！”

马屁，接连不断的马屁。

这让张守基十分享受。

静静的等了一会，等会场的气氛从热烈慢慢平复下来，秃头理事才敲了敲木槌，沉声说道：“现在表决理事会议第二项议程，提名张守基为会长候选，提名李子成为副会长候选，现在大家举手表决！”

刷刷刷!

所有人的手，在同一时间举起，显然是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那好，后天召开全体理事大会，选拔新会长、新副会长！现在，散会！”

铛铛铛！

木槌敲击声响过后，理事们起身，齐齐向张守基走去，面带着谄媚的、讨好的笑容，排队跟张守基寒暄。

对他的态度，完全就是对待会长。

因为大家都清楚，外地理事人微言轻，根本不成气候，今天定下的事，后天就是走个过场，谅他们也不敢整幺蛾子。

张守基微笑着跟他们寒暄回应，看着大家的眼神，听着大家的马屁。一股酥麻、颤栗的感觉，让张守基仿佛登上了云端。

地位和权力，真的是魔药啊！

张守基只觉得，现在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不！

他眼神一凝，现在还不是，而是后天的全体理事会，他坐上会长宝座的时候！

......

下午三点，李子成回到家里。

站在家门口，看着半开的房门，他愣住了。然后一股寒气不可抑制爬上了大脑，他感觉到了极端的恐惧。

飞快跑进房门，客厅无人，又去到卧室等各个房间，还是没人，接着他猛想到昨天下午的时候，石武带着彩英去算命了，这几天没有回家居住。

他连忙拿出电话拨了出去。

几秒后，电话接通，他急急喊道：“彩英，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边传来彩英大嫂柔柔的声音：“欧巴，我在大师安排地方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子成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浑身无力般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没事。”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彩英啊，这几天你就安安稳稳在那里住着，好好照顾好儿子。”

“嗯，欧巴，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挂掉电话，李子成面无表情的盯着地毯，他发现灰白色的地毯上，点缀着一些暗红色的痕迹。

这时，房门推开，石武走了进来，站在李子成的面前。

李子成抬起头，看着他，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