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光一甩袖管,气冲冲的放下狠话离去:
“这这件事我会找蒋公琰解决!他一定会阻止你的!”
诸葛瞻对着孟光的背影行礼道:
“恭送孝裕先生。”
礼多人不怪,关键时刻要据理力争,但在无关紧要时,还是要做一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来敏笑着摇了摇头,诸葛瞻则坐了个请的手势。
来敏主动开口:
“既然瞻儿主动提及汉字简化,想必你已是心有腹稿了吧?”
诸葛瞻点了点头:
“我确实有些想法,但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敬达先生治《仓颉篇》、《尔雅》这方面主要还是敬达先生多多出力。”
清了清嗓子,诸葛瞻开口道:
“汉字简化,是为了让不识字的黎庶或者蛮夷可以快速识字,所以应当尽量减少字的笔画,消除不必要的的同义字,但也因注意到简化字不是为了消灭原有的字,而是为了让原有的字更好的传承下来。”
竖起手指一一列举道:
“第一,借用已经有的简化字,将原本繁琐的字简化成新字。”
“合并读音相同,而意义不同的字。如醜—丑,豐—丰”
“原本有的两个字,但读音不同,我们可以用简单的替代繁琐的。如嚇—吓,僕—仆”
“形体相似,将繁琐的替代成简单的,如寧—宁,廣—广”
“第二,删减原字、或者新造出一个字。”
诸葛瞻无奈的摇了摇头:
“至于这个怎么删减、新造,我就不知道了。敬达先生善于校正古籍文字,应该比我更懂如何简化一个字,令它看上去还和原来的字差不多吧?”
来敏直直的盯着诸葛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当然是因为我接受过现代的教育啊!
诸葛瞻一脸茫然的望向来敏,挠了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不是很好想到的事情吗?合并相同的选项,很难想到吗?”
来敏气的差点将自己的胡子都给揪掉,更是满脑子的疑惑,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圣天授的存在?
来敏一拍桌子,叫骂道:
“竖子,快来!”
来敏拿过一本《论语》,与诸葛瞻一同讨论,如何将此书中的字简化。
诸葛瞻前世也曾背过《论语》,是故能很是轻松的指出某些繁体字的简化,这无疑令来敏啧啧称奇。
而那些诸葛瞻不认识的字,也在两人的通力配合下得到解决。
两人一个是当世大儒,通晓《仓颉篇》的神人;另一个则是有着后世知识,通晓简化字的现代人。
汉字简化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着。
连续五天,除了吃饭,如厕,两人一直待在书房中,连睡觉都只睡几个时辰。
主要儒家经典上的繁体字都被简化,来敏则整理繁简对照表,以供其余士人学习。
也便是这时,孟光寻来的帮手匆匆到来。
费祎抿了口茶,看向诸葛瞻,脸上露出笑眯眯的表情:
“听说,你又做了好大事。孟孝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找蒋公琰哭诉,说你蛊惑来敬达,要把汉家衣冠通通毁掉?”
诸葛瞻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冤枉啊,文伟叔!”
“我不过是个8岁稚童,我哪有那个本事去蛊惑69岁的敬达先生?”
费祎随手拿起一卷书,在诸葛瞻的头上一敲:
“你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快给我看看,你又弄出了什么好东西?”
诸葛瞻笑嘻嘻的一指费祎手中的那卷书:
“文伟叔手中的那卷《论语》便是我和敬达公努力的产物。”
费祎讶然,将手中的那卷《论语》翻开,脸上震惊的神色愈加浓重。
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将那卷《论语》放在桌上,用看怪胎一样的眼神看向诸葛瞻:
“这是...你弄出来的?”
诸葛瞻心中默念道:敬达公啊!你都69岁了,这么大的功劳我怎么能抢呢?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还是您在前面扛着吧?
他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
“我哪有这本事啊?不过是敬达公一力整理,我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启发罢了!”
费祎的手在那简化《论语》上摩挲着。
即便同为士族,那也是有利益冲突的!
不然“豫州入蜀,荆楚人贵”是从哪里传出的?
费祎的大脑飞速运转,人总有不同的立场。
士人、荆州人、蒋琬的助手。
同一件事在不同立场之下,得出的答案并不相同。
费祎很快便想出了应对之法。
他脸色凝重的问道:
“这简体字你打算用在何处?”
诸葛瞻不假思索的答道:
“文伟叔可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化夷为夏之策?”
“蛮夷茹毛饮血,蠢笨无比,我华夏的字他们学不会,是故我请敬达先生发明了简化字。”
“如此,不过三十年内,必能将蛮夷教化成通晓汉字的归义人。”
费祎赞许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变得玩味:
“你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的不错啊!”
“以大义压人,即便孟光也挑不出你言辞中的问题。”
“啧啧,汉人用正体,蛮夷用简化,这是孔圣人的周礼,哈哈!”
费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很快便恢复严肃,小声问道:
“你说,要是将这简化字普及出去,蜀地的世家大族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诸葛瞻一惊,抬头看向费祎那已不苟言笑的脸庞。
沉思片刻,诸葛瞻开口道:
“我听说吴国会稽豪族出身的贺邵前往吴郡担任太守时,吴国的豪门轻视他,居然在官府大门上写着:会稽鸡,不能啼。”
“贺邵大怒,又添了一句:不能啼,杀吴儿。随后清查顾姓、陆姓的隐户,最后还是陆抗求情,才得以了结。”
“虽然我蜀汉不像孙吴,对地方已经失控。但后汉时,益州部明明有人口五百万,后逢乱世,居然只有百万人口不到!”
“益州虽有反叛,攻杀,却完全不像中原那样大规模的屠城,这少掉的人口,不知多少被蜀中大族所吞并?”
费祎一脸严肃,忍不住感叹道:
“我们,在他们看来终究是外人啊!”
诸葛瞻鞠了一躬:
“文伟叔,我有一危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费祎延请。
诸葛瞻行礼说道:
“朝廷的官爵对这些世家大族们而言是:夺之民亦不惧,赐之民亦不喜。”
“为何?”
“当一朝官还要受到律法的约束,需要朝九晚五,而他们在自己的邬堡之中早就是土皇帝了,哪里还需要朝廷的封官赐爵呢?”
“这些世家大族们,与皇权是有本质冲突的!”
“他们个个个是百里侯,拥有邬堡,土地,佃户,私人部曲。”
“皇帝能享受到的,他们也能享受到。相反,皇帝的存在却会剥夺他们的财产,土地;而他们也会掠夺皇帝的人口,土地。他们还不纳税!”
“文伟叔,你觉得我们这些外来人是谁?”
“我们要站在谁的那边?”
“士人,皇帝?”
“没了皇帝,这些世家大族依旧是百里侯,无非是再换一个皇帝罢了!”
“但要是没了皇帝,我们在益州的一切都要失去,接着他们把我们赶回荆州!”
“文伟叔,以世家大族的手段。我们就算回荆州去,还能剩下什么?土地,仆僮?他们会给我们留吗?”
费祎默然良久,点了点头:
“我已知晓了。”
诸葛瞻深深揖了一礼。
引:
《世说新语·政事第三》:“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不能啼”贺闻,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不可啼,杀吴儿”于是至诸屯邸,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