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圆未圆的明月悬挂在夜空中，清冷皎洁的银辉透过云层将方子尧的影子拉长。

方子尧站在尖沙咀的一栋公屋楼下，脚下散落着七八个烟头，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多小时了，却迟迟不敢进楼。

这里是彩婆婆和小犹太的家，同样也是方子尧的家，三年多前一家人搬到这，虽然方子尧只在这里生活了一年的时间不到，但是无论房子在哪里，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他此刻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近乡情怯。

“我一会进去是左脚先进门还是右脚先进门呢？”

方子尧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宇宙难解之谜而纠结这么久。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彩婆婆，当初从家里搬出去，摇身一变从一个警察变成了古惑仔，连个解释都没有，差点直接她老人家心脏病气发当场进医院。

小犹太能想明白很多东西，但是不代表彩婆婆也可以。

方子尧为了保护他们可以狠下心躲起来不回来看望他们，但是小犹太上次也告诉自己了，彩婆婆对他的担心没有一天停歇过，又怕方子尧被抓又怕被砍死的。

“唉......”方子尧叹了一口气，扔下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

“喂，你点可以乱丢烟头噶！”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方子尧身后传来，他转过头看向出声的女孩。

“诶，你是......”方子尧快速检索着记忆，“你是方芳？”

“咦，你不是阿尧哥哥嘛！你返来啦！”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方芳对这个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的靓仔哥哥还是印象很深刻的。

“嗯。”方子尧点点头，从兜里拿出烟盒，结果发现烟都被他抽完了。

“阿梅姐姐话你过咗内地读书，你现在返来啦！”

方芳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看来自己出走这么久，被小犹太杜撰成了去内地读书，尽管对自己失望却还是在维护着他的名声。

“我真的欠她们太多了。”

方子尧于是就坡下驴，回答道：“是啊，回来了。你刚刚放学啊？”

他看向方芳背着的书包，两年多没见，方家的小丫头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这个世界的丁家四只小螃蟹被自己送进去了，她们的结局应该也不会还是那样悲惨了吧。

想太远了，方子尧轻笑一声，眼下自己的这关还没过呢。

“嗯，刚刚放学，你站在这里干嘛呀，还丢一地烟头。”

方芳嘟着嘴嫌弃地看着方子尧脚边的烟头。

我捡！这就捡还不行吗！

方子尧老老实实蹲下开始一颗一颗捡起地上的烟头。方芳也蹲着帮他一起捡，很快就清理干净了。

“唔该嗮。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帮你颁个社区服务奖状，再同你评返个杰出良好市民称号。”方子尧的心态放松下来，也开起了玩笑。

方芳也看出了方子尧是在玩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上楼啦！”

两人聊着天上了电梯，方子尧从方芳口中得知很多关于彩婆婆和小犹太这两年的事情，愈发觉得有愧于她们。

他今天回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因为什么要给惊喜之类的俗套情节，纯粹是因为他怕自己如果真的过不了心里那关而临阵脱逃了，不会让嫲嫲再次失望罢了。

方子尧站在门口，内心的忐忑不安却渐渐平息了，他嗅到了一股家的气息，这让他有无比的安全感，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心安。

“叮咚”

深吸一口气，方子尧按响了门铃。

屋里传来小犹太的声音，“来了！”

“边个啊......啊！尧哥！”小犹太惊讶地叫出了声。

屋内的彩婆婆闻声也急忙问道：“是阿尧回来了吗？”

“进来先啦。”小犹太来不及回答彩婆婆，连忙打开门让方子尧进来，她还探出头去看了看楼道内有没有可疑人物。

方子尧对她笑了笑，轻声道：“放心。”

彩婆婆站在饭桌边上，看了眼桌子上的两盘菜，两人应该正在吃饭呢。

方子尧看着彩婆婆，彩婆婆也看着方子尧。

方子尧看着嫲嫲满头银丝，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他走过去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男人跪天跪地对父母，彩婆婆虽不是方子尧的亲祖母，但对他的重视程度一点不比对小犹太低，方子尧亏欠太多了。

彩婆婆抱着方子尧的脑袋，她不明白方子尧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但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回家了。

“返来就好。”

为人父母都是这样的，所有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凰，最终都会变成平安就好。

小犹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祖孙二人久别重逢的场景，也是眼眶泛红。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沉默着，只是沉浸在游子归家的氛围中。

良久，彩婆婆开口了，“食咗饭没，肚子饿不饿啊？”

方子尧默默点点头，他还没吃晚饭，又在楼下站了那么久，确实有点饿了。

“阿梅，去拿多对碗筷啦。”

“好啊！”小犹太兴高采烈地从橱柜里拿出了一套碗筷放在桌子上。

方子尧风卷残云般把饭菜一直猛猛往嘴里塞。

“慢点食，没人同你抢。”彩婆婆看着方子尧的样子甚是难过。

其实方子尧没有饿的那么夸张的，只是他真的好久没吃家里的饭菜了，久的就好像过了一辈子一样。

“你去行古惑，是不是都吃不饱饭啊？”彩婆婆关切地问道。

“咳咳”，方子尧被她的话直接呛到了，连忙解释自己只是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了才会吃相这么难看的。

“其实，我没有被警校开除，我之前只不过是去执行一些任务，现在已经完成咗啦，很快我就可以复职穿回套制服啦。”

“之前做卧底嘛，身份比较敏感，亦都是为咗避免连累到你们，所以一直没有再返来这里。”

“对唔住啊，嫲嫲、悭妹，以后不会噶啦。”

她们都知道方子尧轻描淡写的一句执行任务其实是危险重重，甚至会威胁到生命，所以才不敢回家，怕连累她们。

“阿尧......”彩婆婆听到他这么说，满眼都是心疼。

小犹太更是直接上前轻轻抱了抱方子尧，安慰道：“尧哥，你不好讲对唔住，我们是一家人嘛！”

方子尧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似乎是察觉到气氛有点往悲伤上渲染，方子尧赶紧岔开话题。

“菜都给我一个人食完了，你同嫲嫲都没点食，我阵间洗埋碗带你们出去食大餐咯。”

“不用啦，我肚子不饿。”小犹太的犹太DNA开始动了。

“听我的好嘛，你食饱了，嫲嫲都没点食啊。”

“嗯”看着方子尧认真的眼神，小犹太点点头应了下来。

“都好嘅，当做为你庆祝啦，”彩婆婆也笑了起来，又看向小犹太接着道，

“阿梅你去洗碗，阿尧这么久没回家，不好一返来就做事。”

方子尧也不接话，就这么看着小犹太，把她看毛了，笑骂了两声还是端着碗走进了厨房。

......

三人走在街上，小犹太挽着嫲嫲的胳膊走着前面，方子尧故意，落后半步看着她们的背影。

深秋的晚风从海上吹来，把遮住月亮的云层缓缓吹开，圆月高悬，月光洒在肩膀，仿佛也有了温度。

将月光披在肩上，方子尧内心安定了下来，他抬头开向北方的星辰，内心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