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字密之，桐城人。

在明朝时，方以智被誉为金陵四公子之一。死后兜兜转转一大圈，他又在金陵城定居下来。

不过较之人间时的风光，如今的方以智可以说是落魄到了极致。

牛长生随着从城主府找来的鬼差，在城南的贫民窟寻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正在做木工的方以智。

“让贤者埋没于市井之间，是蓝大哥之过也！”

牛长生笑嘻嘻地对着被他强拉出来的鬼差道：“你回去把我这句话转告给蓝判官，就说牛某人定当为他挽回过失。”

鬼差口称不敢，苦笑道：“大人何不亲自对城主明言呢？这种有损尊者清誉的话，小人可不敢说出口。”

“也罢！”牛长生知道死国等级森严，也不为难鬼差，叹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忙吧。”

“小人先行告退，大人且多小心，这里的穷鬼不甚安分。”

鬼差满脸堆笑的退走，牛长生却不急着跟方以智说话，反而四处打量起来。

贫民窟是金陵城特有产物，这个城里拥有大量未找到活路的鬼魂。

而其他诸如汴梁、长安之流，建城时间更早。多年下来，那些鬼魂要么已寻得活路，要么就已过不下去轮回了事。

死国的贫民窟，又与人间地贫民窟有本质不同。

至少，人间贫民窟那些随处晾晒的破烂衣物，在死国里就完全看不到。这里大多数鬼魂都只有一套衣物，从小狱出来时穿的那套惨白袍子。

死国的贫民窟，更加见不到随意摆放的杂物和丢弃的生活垃圾——在这里，除了鬼魂本身，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垃圾了。

这里除了当初地府官方所建的房子以外，再没有任何其他多余陈设。

众多鬼魂应该都在家中躺尸，省得浪费自身力气。只有方以智这种才从小狱出来不久的鬼魂，还尚存有一些心气，试图努力挣个前景。

方以智做木工地样子很耐看。认真的男人，不仅女人喜欢，同时也能够获得来自同性的欣赏！当然，是纯粹的欣赏。

他知道有人来找他，而且似乎还是个大人物，不过这些都没有做好眼前的事情重要。

方以智正在做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普通瓦槽而已。

如果交给专业木工用专业的工具来做，恐怕也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但这是贫民窟，根本就没有什么趁手地工具。

锯子？刨刀？挫刀？尺子？这些工具都是不存在的！方以智只能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石片，一点一点地反复削着，让牛长生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石器时代……

“我说，方大神，您这样一点点折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牛长生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响，但方以智的进度着实太慢，以至于他不得不开口打断：“要不然咱先去买上一套专业工具？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呵呵。”方以智冷笑一声，道：“我若有钱，早就买了，还用得着你来废话？”

“我有啊！”牛长生赶忙开启忽悠模式：“钱真是太好说了，我穷得就只剩钱了。”

这句装逼地话若放在人间说，牛长生怕是要被口水淹死，但在死国说这话他却是心安理得。

天知道十王是怎么回事，就跟他签订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口头协定。只要牛长生愿意，他甚至能将十王投入的资产大半卷入自己腰包。

目前的牛长生，面临的最主要困境，莫过于缺人。

只要是有本事的人才，他不怕对方要钱，就怕那些古代人不谈钱。

像李时珍那样，非要牛长生找来现代医学专业人才才肯出山的，伺候起来却是最为麻烦。

“要不，咱先去吃个饭，然后买了工具再回来做事，您觉得如何？”牛长生接着忽悠。

“知道你是贵人！”方以智并不停手，甚至连多看一眼牛长生地功夫都没有。

他淡然道：“请我吃饭倒是容易，方某食量不大，而且不挑，几文钱就可饱餐一顿，但你能请得起这贫民窟内所有人吗？如果不能，就别打扰方某。”

“嘿，这就奇了。”牛长生怪笑一声：“这片贫民窟看起来不大，但其中居住的鬼魂怕是不下百万之众。请他们饱餐一顿，花费虽然巨大，但还在牛某承受范围之内。

只是请问方大神，金陵城可有足够的食物供应？

方大神有广济世人的心思固然值得尊敬，但死国过于贫乏，无论您如何努力改善这片贫民窟，终究还是没法让所有鬼魂都吃上饱饭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更科学的方式向死国这片天地索取更多吃食。

大神你是明朝人，想必是知道大明朝自引进了番薯之后，丁口可是大大的增加了。

咱们目前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番薯’这样的增产关键。”

方以智停下手中活计，一言不发地认真盯着牛长生。

“大神这态度……就是对我的理论感兴趣了？”牛长生轻笑一声，道：“那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吧。”

方以智不为所动，问道：“我在小狱之时，与几个新死的后生相处了一段时间。对现在社会地风貌了解一些，但又不是很透彻。我问你，你可是现代之人？”

“不错！”牛长生笑道：“我才来到死国不过几天的功夫。”

方以智沉思片刻，道：“按照死国规矩，在人间有大功德者方能不入地狱，敢问阁下在人世功绩。”

“什么都没有！”

牛长生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有选择地实话实说：“牛某不过是人间普罗大众中最平凡地一员，既未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做过损人利己的行为。即简简单单，又堂堂正正。

至于为什么没被打入地狱，这就不是我能够知道的事情了。这死国贫困潦倒，我看了不落忍，于是就决心聚集一批富有研究精神的同道，改一改死国穷困的面貌罢了。

老实说，我对方先生的事迹一无所知，是金陵城城主蓝守行向我推荐了先生。”

牛长生续道：“蓝大哥对先生甚是推崇，还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蓝守行？”方以智苦思良久才道：“历史上没有这号人物，怕不是本名吧。”

“他自称是用的本名。”牛长生耸耸肩，道：“不见得非要是人间的风云人物才能在死国有所作为。他是道士，先生是文化人，不同的圈子，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罢了！”方以智轻叹一声，道：“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吧！”

牛长生当先带路，没得说，目标自然是醉仙楼。

“我听说死国普通居民十天半月方能进一餐，不知道这贫民窟如何？”牛长生好奇地问道。

“我自出小狱以来，就只有曾经的好友请我吃过一顿，一晃已过十三年。”方以智用最淡漠的语气述说着自己最凄惨地遭遇……

“啧，十三年时间就吃过一顿饭！”牛长生感慨一声，道：“那他为何后来不再照拂先生了？”

方以智冷冷道：“他用尽了自己的全副身家，请了几个朋友大吃一顿之后，就入了轮回。”

“……”方以智的朋友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没曾想到，居然就这样憋屈的去了。

牛长生摇摇头，叹息道：“所以我们加把劲，也让死国之人带着尊严去轮回，而不是过不下去，带着无尽的憋屈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