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人物!
但牛长生也不是什么大忽悠。
他要做的事情,与他描述给方以智的差不多,只不过是隐藏了自己的还阳目的罢了。
所以方以智无论是从牛长生的言行还是表情上,都没发现半点问题。
醉仙楼的酒桌上,方以智三杯君子汤下肚,口风稍动。牛长生赶忙敲定跟脚:“这么说来,先生是答应加盟了?”
“不答应也不行啊!”方以智笑得瘆人:“能入死国生活者,都已在小狱内凝结鬼体。虽然不同于人需要一日三餐,但终归是需要进食的。若幽冥气耗尽,想要轮回亦不可得。”
牛长生举杯邀饮,笑道:“既然先生已经答应加盟,那么食不果腹的日子就已成过去式,咱们不妨将前景想得美好些。顺带一问,是否所有鬼魂都会在小狱内凝聚鬼体?如若不能,又将会是何等下场?”
“还能如何?”方以智猛地灌下一杯君子汤,叹道:“若在小狱几百年都还未得鬼体,当然是被强制轮回了。小狱算是幽冥之气比较丰沛之所,若在此都不能凝体,即便入了死国也活不长久。与其在死国最终彻底死亡,还不如轮回转世,至少算是一条出路。”
牛长生思索片刻,道:“我听说先生生前是自杀殉国,后来受五官王照拂方才免去了大狱之灾。坦白说,我方的后台老板跟五官王可能有些不对付,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没什么不方便的。”方以智淡淡道:“方某受五官王大恩,若他有所差遣,方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许多岁月过去,五官王也未有片言吩咐下来,恐怕是早就忘了方某这么号人物了。”
牛长生轻轻点头,问道:“若是将来双方起了冲突,方大神如何自处?”
方以智轻轻摇头,道:“方某不过一介书生,难道还能抡得起刀枪不成?即便是你与五官王起了纷争,就凭方某的能力,恐怕哪边都帮不上吧?
若是职分之内的事情,方某虽然不才,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职分之外的事情,但凡五官王有所求,方某当竭力为之效劳。”
方以智两不相帮的态度与牛长生所预估的差不多,所以他听完方以智的话也不感意外。
给方以智满上杯中酒之后,牛长生笑道:“大神,满饮此杯,从此咱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待方以智一口饮尽杯中酒之后,牛长生又殷勤的将酒满上,笑道:“大神,如果方便的话,不妨说说自杀殉国一事。小子不才,以前一直以为自崇祯自缢之后天下就姓了爱新觉罗……万万没想到其间还有个南明政权,更没想到这南明朝还出了方大神这般的仁人志士。”
“方某算不上是自杀殉国吧。”
方以智回首过往,语带惆怅:“方某三十岁中进士,三十四岁时闯贼就已攻陷北京城,方某也由此身陷囹圄。后来闯贼兵败山海关,方某便趁机逃离。一路上听闻鞑子造下了许多杀孽,由此才生了反清的心思。
后来被鞑子诱捕,方某是既病且伤。反清二十七年,可说是一无所成,反而没少给百姓带来灾祸。
待行至惶恐滩头,方某回想起了文少保宁死不降蒙元的旧事,于是趁着兵丁不注意,自沉于伶仃洋中。
总的说来,方某之所以投水自尽,一半是因为感念先贤,一半是绝望所致。
现在回想起来,自弘光南渡之后,大明朝也没少造孽,与满清鞑子相比,原也没什么差别……”
看着方以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牛长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
牛长生不是明朝人,没法理解明朝人在面临着改朝换代时的心思,此时无论对方以智说些什么,总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
牛长生取过公箸给方以智布菜,笑道:“文少保那句‘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可算是光耀千古了。当初小子听得这首诗文时,还动过去惶恐滩头拜访的心思,但却不曾知到还有先生这样的高士殒命于此。”
“不知道更好,一个落魄书生而已,有什么好记住的?”方以智端着酒杯怪笑道。
“书生?不只吧?”
牛长生整理情绪,正色道:“我听蓝大哥说起过,先生学过道,修过儒,最后还落发为僧,更曾与西洋教士多有来往。既当过官,又反过朝廷,还在物理学方面颇有些成果。如果这样都只能算是个书生,那翻遍青史,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大师来。”
方以智一口干掉杯中酒,冲牛长生晃晃杯子示意。
待牛长生陪了一杯,又给自己甄满之后,方以智才笑道:“学道,只是我少年时代叛逆的表现,当不得真。至于出家修佛,那只不是为了反清做掩护而已。
和西洋教士相交,也不过是为了学习格物之学而已。
真要算起来,我当是夫子门生,阁下不亦是如此么?”
“我?”牛长生一脸纳闷,奇道:“我学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自然科学,跟孔夫子没什么关系。不过以后打算跟蓝大哥混道门,毕竟死国道门势大,有个道门身份做事情容易。”
方以智见牛长生神色不似作伪,也奇道:“那你一身浩然之气从何而来?”
“什么气?”牛长生不解,玩笑道:“我就知道自己一身财气,至于其他的气嘛,暂时还没发觉。”
方以智并不理会牛长生的调侃之言,正色道:“浩然之气便是儒门修士所求,你身上的浩然之气宏大而澎湃,非长年苦修不可得。”
牛长生嗤笑一声,道:“我才多大点,上哪长年苦修去。这么多年来,唯一苦修过的,恐怕就是打游戏技术了,而且在此道上还没什么成就……怕是大神看走眼了。”
“或许吧!”方以智眼神犹疑不定,沉思片刻后转移话题道:“小友折节下交,却不知要方某做些什么?”
牛长生拿出一百两银票递给方以智,笑道:“具体的工作嘛,自有专业人士为大神安排。先生在物理方面有些涉猎,恐怕也就是从事这方面的事情。这一百两,是先生的安家费,仇英唐寅之流都有,先生大可放心收下。”
待方以智一脸淡然地收下了银票之后,牛长生又笑道:“咱们当务之急乃是电力工程的研发,也算是物理学方面的事情。若先生有意,不妨跟小子一道。”
“电力……研发?”方以智一脸茫然,让明朝人短时间内理解发电,确实事件不容易的事情。
牛长生也深感为难,不由得抠了抠脑袋,踟躇道:“反正就是要先找到磁石矿。”
“磁石矿?”方以智脸有喜色,道:“传言天雷穹就是一座磁石矿!”
“天雷穹?”这次轮到牛长生一脸茫然了:“听起来这不是什么良善地方。”
“不错!”方以智赞道:“传说那地方终年阴云不散,时时有雷霆击在山崖上。而且更有人说,大狱的第十层就在天雷穹之下,乃是雷霆炼狱……”
“好!”牛长生拍案而起,笑道:“先生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小子这就回去安排人手,争取尽早一探天雷穹。先生回家之后,速速将家事处理妥当,明日早间就来城主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