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是一个很宽泛地概念，没有几个人能够搞得清楚它究竟有多广大，囊括了多少世界。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名为死国——这里是赤县神州之人死后的世界。

地府是死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其下设有地狱。地狱又分大狱和小狱。大狱即是世人口中的十八层地狱，而小狱则是各殿阎君为那些罪恶不重地鬼魂所设置。

死国的外围，是深邃且近乎无尽地三途河。它就像一个囚牢，将死国囚于其中，唯一能够渡河地方式，便是其支流忘川上的渡船，唯一的一条渡船。

那些被地府派遣到人间地鬼差，会在子夜之时，带着前一天的新魂，穿过鬼门关，走完黄泉路，来到忘川的渡口，等待着船夫将自己送过河去。

鬼门关便是阴阳界！鬼门关就是生死线。一入鬼门关，两眼泪不干……

如何穿过鬼门关，牛长生没机会经历。当他被鬼差从收魂棺中放出来时，已然身在黄泉路上。不等他挑刺，山羊胡子便拿出一盏惨白地灯笼，受灯光吸引，牛长生身不由己地跟着鬼差缓缓前行。

借着灯笼发出的惨白光线，牛长生左右打量同行之人。

光线微弱，看不太真切，初步估计人数应该刚破两位数。也不知这几人被俩鬼差怎样地调教过，总是一副战战兢兢地地模样跟在鬼差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鬼差手上的灯笼，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极目远望，依稀也有几个白色地光点在移动，看来在人间活动地鬼差，不止眼前这两个。

“不知道能不能够见到阎王。”

不知为何，牛长生忘却了恐惧，反而对面见阎王生出了几分期许。

至于会被阎王审判个什么罪过，他是一点都不担心。

在人间的时候，公司组织过长江三日游，酆都鬼城也是目的地之一。

当地有种说法，在阎王殿前，目视阎王双眼，单足站立于公正石上，只有无罪者才能立稳。

一干同事站上去后，都摇摇晃晃掉了下来，牛长生却背着个单肩包立足其上，稳稳当当地瞪着阎王。

“气势很重要！”

牛长生在心底对自己说：“即使是阎王，也要讲道理不是。我平生没做过亏心事，上了阎王殿还能被他吃了不成？”

“老刘，走慢些，时间还来得及。”小鲜肉鬼差貌似随意地对山羊胡子鬼差喊道。

山羊胡子却不似小鲜肉一般悠闲模样，依旧板着脸，语气冰冷：“再有一刻，彼岸花便要盛开。我宁愿在渡头等待，也不想错过了时间。”

小鲜肉挠挠头，再三挣扎，最终无奈赔笑道：“今天债主也当值，走得快了，被他当众逼债，面子上不太好看。我们吊在最后，等他上了船，咱们再过去也不迟。”

山羊胡子并不答话，依旧保持着固有频率行走。

小鲜肉拿他没辄，只能暗骂一声跟上。

牛长生听到这两人对话，心下了然，这小白脸鬼差，地位显然在山羊胡子之下。

至于他欠人的债务，也不知道是欠钱还是其他东西……若是欠钱，却不知道阴间的钱是不是就是人间烧下来的那些。

“若真是人间烧的纸钱，嘿嘿嘿，那少不了要托梦给胡阎王、张扒皮、王揩油，威胁他们给烧一大堆纸钱了……”牛长生美滋滋地盘算着。

一众鬼魂埋头赶路。

身处无边的黑暗中，也无法测得走了多远。大概走了有一刻钟时间，就见山羊胡子停了下来。其他几位新死之人，完全被引魂灯控制，灯笼停下，他们也跟着呆立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鬼差手中地灯笼，仿佛灯光便是他们的全世界。

牛长生有样学样，也用呆滞地目光盯着灯笼不做半点动静。

小鲜肉回头看了一众新鬼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我就知道老刘你面冷心热，这里离码头也就两百来步的距离，即使是船来了再赶过去，也完全来得及。小弟多谢了！”

山羊胡子冷冷道：“我只是不喜欢看到那些开赌场、放印子钱地畜生而已。”

听着二人的对话，牛长生小小地吃了一惊，阴间也有赌场高利贷吗？这就有意思了！

……

就在牛长生胡乱发散思维，臆想地府各种情况之时，四下里传来阵阵窸窣声，伴随着点点红芒出现。

牛长生不明所以，差点出声向两位鬼差问询，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弄明白了事情来由。

借着越来越亮地光芒，牛长生看到漫长地黄泉路上，两边都开满了赤红的花朵，那窸窣的声音就是叶子脱落的声音。待到花朵完全盛放，耀眼地红芒驱散黄泉路的黑暗，照亮整个天地。

牛长生想感叹一声，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只得非常粗俗地来了一句：牛逼！

两鬼差对此情景倒是见惯不惊，只是听得牛长生突然说话，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他。

小鲜肉惊道：“你能动？”

牛长生顿时后悔自己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惊动了两鬼。

但既然已被发现，再假装痴呆也没什么作用，只得故作淡定道：“这不是废话么？为什么不能动！刚才怕黑不敢说话，现在天亮了自然就不怕了。倒是这个花是什么品种，居然还能够发光！远处的红芒不会也是这花发出来的吧！”

小鲜肉很是好奇地围着牛长生转了两圈，道：“老刘，这小子有古怪，要不要通知上头？”

山羊胡子面无表情地回复：“我等的职责是将他押送到地府，他有没有古怪都与我等无关。”

“你这是典型地麻木不仁啊！一点好奇心都没了，还活着干嘛呢？不如趁早投胎吧！”小鲜肉做了个大拇指向下地动作，估计是鄙视的意思。

山羊胡子视而不见，冷冷道：“船来了，等船靠岸后我们也上栈桥去。今天亡魂不多，上船用不了多少时间。”

牛长生却不理会二人的争论，冲小鲜肉友好地一笑，道：“这位鬼差大哥，请问这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鲜肉再次打量牛长生一阵，奇道：“老刘，这小家伙真的不一般哎，彼岸花的气味都对他没有影响。”

山羊胡子闻言也好奇地打量了牛长生一番，冷冷道：“这花名为彼岸花，死国到处都是。每次开花便带有红芒，能够照亮整个死国，它的一次开谢便是死国地一个昼夜。

同时，这花还有个名号叫做引魂花，其气味能够勾起亡魂在人间的全部记忆。新魂在闻到彼岸花的味道后，就会沉溺于回忆之中。或悲伤痛哭，或调头四处乱跑意图回到人间……种种情状不一而足。”

小鲜肉接口道：“所以我们才用引魂灯控制新鬼，免得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既然你不受影响，那就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船已经靠岸了。”

随着小鲜肉地指引，牛长生望向远处渡口。一条破破烂烂地渡船，停在古朴破败的渡口旁。形形色色的鬼差，拿着一只只灯笼，陆陆续续地引着一群群如同丧尸一般地鬼魂上船。

小鲜肉拉了正在出神地牛长生一把，道：“跟上，别想着耍心眼。老老实实地大家都轻松。”

牛长生紧走两步，赔笑道：“哪敢耍什么心眼呢？我在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哪敢整出什么幺蛾子。敢问鬼差大哥贵姓？”

小鲜肉嘻嘻一笑，道：“你现在还不用急着跟哥攀交情，这是没意义的事情。谁知道你要进去多少年？等你从小狱里边出来再攀关系不迟。说不定等你出来，哥都投胎转世去了。”

牛长生不以为然，道：“闲聊嘛，哪还管有没有意义。只是知道了大哥的姓名好称呼罢了。既然大哥不愿意说，那小弟也不再问。只是请教鬼差大哥一下，这船是开到哪去的？”

小鲜肉道：“对岸便是地府。到岸后，就会有一殿的鬼差将你们押送至玄冥宫，交由秦广王麾下的孽镜台。孽镜台会照出你生平功罪，台主初步审核之后就会发往其他诸殿复审。看你小子也还算顺眼，且告诉你个机密。”

说到此处，小鲜肉摆出一副神秘地模样，冲牛长生招招手。

牛长生会意，探出脑袋靠近小鲜肉。

只听得小鲜肉在其耳边道：“如果你被判功德大于罪过，可立即投胎转世，那你一定要告诉鬼差，愿做死国之民。那群孙子一般都不会主动透露此事，直接让人轮回了事。”

牛长生挠挠头，疑惑道：“轮回转世不好么？”

小鲜肉嗤笑道：“在死国，只有活不下去的鬼，才会选择投胎做人。用你的脑子想想，到底哪边好？”

牛长生点点头，心道：“在人间也是一样，只有活不成的人，才不得不做了鬼！看这小鲜肉的表现，一如传说中的鬼话连篇，简直是要把我忽悠瘸了的节奏。”

小鲜肉见牛长生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又道：“你还别不信，人间那些帝王都还在死国之内，他们求长……”

“闭嘴！”山羊胡子一声大喝打断小鲜肉，冷冷道：“你的债主已经登船，我们也准备过去。”

小鲜肉似乎很惧怕山羊胡子，不敢再说，只得冲牛长生挤挤眼睛，丢过来一个“你懂的”地眼神。

牛长生笑而不语，心中却觉得山羊胡子这鬼差虽然外表冰冷，但似乎更可信一些。

从一贯表现来看，山羊胡子符合外冷内热这词。反观小鲜肉，就有几分值得怀疑了。

其一，他好赌、借高利贷这两件事，说明小鲜肉做事欠考虑，多半人品还有问题。

其二，他态度轻佻，有故意欺骗的可能。

其三，即使他不是故意欺骗自己，但他地位低微，有可能根本触碰不到事情真相。

牛长生决定，有机会投胎定然不会放过。

只是投胎也是门技术活，不知道具体规则是什么样？

“作为一个程序员，找BUG这种事情那是看家本事，下辈子一定能给自己投个好胎！”牛长生难得大发一次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