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镇的中心,一片茅草搭建起来的简陋医馆。
一名满头白发的男子正跪坐在案桌前,微弱的烛火照出他那清秀而疲惫的脸庞。
“二十年生死间,从洛都到白骨关,再到这数不胜数的凡间村落,茫茫不知多少疾苦,总算让我窥见了这世间病邪的踪迹。”
名为药正的男子伸出干枯似老人的双手,抚摸着眼前已经翻得有些破旧的书册,随即又好似极为怕冷一般紧了紧身上的布衣。
“可是,我倾尽心血,也只推测出了六种外在病邪,而且也只有个大概,至于更难琢磨的病邪演变规律和治疗之策,却尚未有苗头。”
他一侧头,轻唤了一声:
“阿年。”
“老先生,我在的。”一个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踮脚走了进来。
“我且问你,病房内的村民们情况都如何?”
那名叫阿年的男子低俯着头,颤巍巍地说道:“那些感染了风寒邪气的患者,病情变化实在是诡异,我…我还想不出如何医治。”
“哦,前些日你不是用汤药治好了一位么?”
“这,他们确实是犯了同一种病,可我也不知为何,同样的汤药给他们喝下去,却是一个好转,一个没有好转,反而是病情加重了。”
药正暼了他一眼,语气不满地说道:“我本以为你采药多年,多多少少能旁通些医术,结果你是真的死脑筋!早知道也让你染上风寒躺在那了!”
此言一出,惊得那中年汉子浑身一抖。
他依旧想不明白,这原本和蔼可亲的药郎中,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几年前,这药正刚来云溪镇时,却是风华绝代,俊俏极了,引得镇里不少女子装病去看他,对他眉来眼去,后来传出他是修行者的消息,才让这些女子死了心。
凡俗之别,恰如鸿沟。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药正的面容却是疾速地衰老,尤其是大雾起来的那一天,这药正更是一夜白了头,皮肤都开始干燥衰老起来。
“怕不是练了什么邪功,不然怎会如此恐怖,还要拿中了毒雾的镇民来研究什么病邪演变。”那汉子低头不语,冷汗顺着他的面颊滴落而下。
可药正却一甩手,将桌上的那本书册就丢给了这名叫阿年的男子:
“世间病邪变幻莫测,又岂是一成不变的东西?这本书,记载了我这些年来的医学经验,你且拿去看看。”
药正又加重语气得说道:
“不过,你切记,以后行医治病,万万不可拘泥于书本,更不能死守旧理。”
“医有上工,有下工,对病欲愈,执方欲加者,谓之下工。临证察机,使药要和者,谓之上工。夫察机要和者,似迂而反捷,此贤者之所得,愚者之所失也。”
“这段话你要牢牢记到心里!”
“小的知道了!”
看着手中的医术,汉子激动地直磕头,要知道,在这乱世之下能学到医术是种天大的机缘,这意味着自己乃至家人都不必受病邪的危害,而自己也能从普通的采药人,变成受人尊敬的郎中!
看着眼前不停磕头的男子,药正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即一甩手,就让他直接倒退着出了房间。
狂风再次卷过茅草房,吹得烛火摇曳不止,好似时刻就要熄灭了一般。
药正一手裹紧布衣,一手护住微弱将绝的烛火,他闭目侧耳,好似在倾听风中的呼啸声,又好似在赶着时间小憩一般。
“只可惜,时间不多啦。”
他缓缓说道,喉咙干燥得好似被榨干了水分的枯木一般,发出沙哑的声音,脸上显露出无奈的笑容:
“说得好啊,世间之事,哪有什么做足了准备再开始的道理。”
“钦天监?唉,该来的终究会来。”他扶着桌子,踉跄地站起身来。
“我时日无多,已没时间去慢慢钻研了,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我药正也是在白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哪会怕你们这些蛆虫。”
他看向屋外的红光,轻蔑地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我这些医术,恐怕是要还归天地了,不知何时才能补全,造福世人。”
“咦,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郎中,功夫是差了些,但也还算有点慈悲心,到时不妨试他一试。”
蓦地,药正的眼眸之中,却是一扫过往的迷惑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那倒映着烛火的炯炯瞳孔,他那干枯脆弱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六角罗盘,其上的六个嵌入了宝石的角都同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来。
那代表着他之前散出去的六份法宝都已经祭炼完成。
“风寒暑湿燥火,封印了六大病邪之气的法宝,如今都已经将病情演变的数据收集完成了,也该收回来了。”
作为以祛除天下疾苦为己任的药正,他在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中早已经总结出了无数治疗经验,甚至隐隐有了触摸到病邪的本质的感觉。
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系统地将这些经验总结起来,经年的苦思与实践,使得他觉得自己就差那临门一脚了。
于是他倾尽一切积蓄,购置了许多天材地宝,并将自己二十多年行医以来所提取出的六种病邪之气分封进去,初步炼制成法宝,然后交于不同修行者来完成进一步的祭炼。
修行者通过不断使用法宝,来逐步完成祭炼的过程,在此期间,法宝会自动记录下病邪之气对不同敌人所产生的不同病情发展,以此来达到收集试验结果的目的。
而最后,他将回收六个法宝,吸收所有法宝中的医学经验,以此来完成那堪破病邪本质的最后一步:
以医入道!
而为了祭炼这六分法宝,药正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也造下了不少杀业:
寒邪北玄符,能引动北玄寒气,释放冰类法术,目前由王海雄保管。
湿邪云雾珠,可以形成滔天大雾,进入者无不落中毒倒地,当初被他抛入云溪河中,来阻挡赵金荣的争夺,如今被那郎中得去。
火邪赤邪剑,最后打造的一个法宝,可释放不输于熔铸火山真炎的火焰,原本打算交由陶坚保管祭炼,却也意外被那郎中得去。
暑邪暑伏灯,可激发炽热光辉,中途被赵家抢去,机缘巧合之下又被那郎中截了,目前也在王海雄手上。
风邪燥邪,则在他自己手中。
念及于此,药正突然皱起了眉头:
“那郎中究竟是什么来头?一来就抢掉我散出去的三个法宝?”
“算了,如此也正好,反正已经祭炼完成,省的我再出手去取。”
药正再次抬头看向屋外,红光之下,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影,这些来自赵府的走狗,虽然实力平平,连一境都达不到,可却各个身怀怪异本领,令走南闯北二十几年的他见了都要为之感叹。
“这些打手虽然看似无甚关联,可每每凑在一起,却总有种心意相通之感,估计搭配出手,实力便会暴涨几倍。”
经验老道的药正只一眼就看穿了这些赵府手下的古怪之处。
“兵贵神速啊。”
好似困倦不已,药正缓缓闭上了眼睛,语气却暗含杀意地念道:
“想要法宝?呵,那就看你们,担不担得起这份因果了。”
药正一抬手,一阵微风拂过,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屋内顿时为之一暗。
屋外的红光瞬间照射进屋里,可却扑了个空,那原本虚弱的药正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