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媛看赵允初有些情绪,便没有说下去。
赵允初意识到了这一点,便缓了缓心情:“先生,刚才学生失态了。请接着讲,后来范公在开封府尹任上干得怎么样呢?”
“范公是外地人,开封府事务繁多,韩琦当年做个开封府推官就已经忙到冒烟了。范公当了府尹,上任之初也是千头万绪,即使把东西都捋顺,也没有和吕夷简搞事的精力了。这吕夷简的算盘就算是打成了。”
“哦,我好想有点明白了。这个吕夷简弄这个人事调整,表面上让人觉得他不计前嫌委以重任、让范公人尽其才,又让范公忙于公务,无暇分身。万一倒是犯错,还能顺手使绊直接外放。这和他对付王曾的办法如出一辙啊!”
赵允初这一席话一出,胡媛更是内心佩服:“郡王果真不同于其他皇族子弟,能够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
“那范公如何把坏事变成好事的呢?”赵允初追问。
“范公果真是个高手,很是厉害!只是为开封府服务了几个月,整个开封就肃然称治,皇亲国戚都变得儒雅随和,治绩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连挑错都没办法下手。不过,有了时间的范公,对吕相发起了反击,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胡先生,您是说《百官图》?这事我倒是听爹爹说起过,确实是满城风雨,闹得各个自保。”
用现在的话说,范仲淹为了给大宋朝廷营造一个良好的政治生态,死磕吕夷简,以《百官图》上奏宋仁宗,弹劾吕夷简。
不得不说,范仲淹真是猛男,天降的猛男!
这《百官图》号称是北宋时期的PPT,范仲淹几乎把每一个吕夷简违规升迁的官员都画在了图上,并附上了原本官职的升迁次序,以及为了升迁该人违反了哪些制度。
范仲淹此举不得不说是有些杀人诛心。
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要打“大老虎!”
吕夷简当然不爽,相当不爽!
他与范仲淹面对着官家直接争辩了起来:“官家!范仲淹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范仲淹也是不依不饶,在朝堂上与吕夷简撕逼了起来:“汉成帝信张禹,不疑舅家,故终有王莽之乱。臣恐今日朝廷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以大为小,以易为难,以未成为已成,以急务为闲务者,不可不早辩也。”
在古代历史中,有许多以下悖上的臣子,他们可能官职低微,但是看到朝堂有不平之事,就想打抱不平。
而范仲淹这里所说的张禹,也是借古喻今。
汉元帝时期,为了好好培养太子刘骜,汉元帝给太子请了两位老师,分别是张禹、郑宽中。这两人都是当时的儒学大师,在西汉士子中很有名。
汉元帝去世后,太子刘骜登基,史称汉成帝。汉成帝登基后,任命自己的老师张禹担任丞相,协助自己处理国家大事。
在张禹的主持下,大批儒生被选拔进入朝廷,担任重要官吏。这时张禹门生遍布朝野,权势越来越大,同王太后的哥哥大将军王凤平起平坐。
这个张禹贪财成性,常常收受他人贿赂,百官看在眼中,都不敢禀告皇帝。
而就有一个小官舍弃性命,也要弹劾丞相张禹。
这个小官名叫朱云,同样以儒生身份,进入西汉朝廷。
范仲淹把自己比作了朱云,把吕夷简比作了张禹。
当时,朱云叩首拜了拜汉成帝,就开始弹劾张禹。
他对汉成帝说:“陛下身边有不干事情,而吃空饷的官吏。”
汉成帝询问道:“你说的是谁呀?说出来让我听一听。”朱云毫不畏惧,说出了丞相的名字。
张禹吓得腿都软了,冷汗直流。
汉成帝爱戴自己的老师,不相信老师贪赃枉法,对朱云说:“丞相是我的老师,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于是当即命令侍卫,把朱云拖下去打板子,朱云死死地抓住殿前的栏杆,不肯松手。
朱云口出狂言,把自己比作比干,如果汉成帝杀他,那汉成帝就是商纣王了。
最后,左将军辛庆忌站了出来,对汉成帝进言:“朱云此人就是这个脾气,陛下不要生气,请饶恕他吧。”
这次弹劾后,汉成帝袒护老师张禹,没有处罚他。张禹自知有错,收敛了自己贪赃的行为。
后来,张禹主动向汉成帝提出辞职,回家养老去了。
朱云看到张禹没有伏法,心灰意冷,同样辞去了官职。
范仲淹这么说,看来也是堵上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听说两人在朝堂上大吵了一架?毫不留情面?”赵允初想起这些,便向胡媛求证。
“嗯。吕、范二人越吵越凶,心态都失衡了,双方都不遮掩。因为范仲淹官职低,吕夷简就直接以越职言事、引荐朋党、离间君臣等罪名扣在了范公的头上。”
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来的很猛烈。
“那后来呢?官家怎么处理的?”
“哎,恰巧当时有谣传范公阴附宗室,与八大王,也就是你的爹爹有牵扯,当时你爹爹还在病中...”
“什么?范公和我爹爹有牵扯?什么牵扯?我怎么不知?”听到这儿,赵允初这个吃瓜群众,突然感到自己爹爹卷入了进来,顿时更有了兴致。
“至于具体情节,老夫不甚明了,你见了范公,便可问上一二,也许是传言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然,还有,他和你爹爹八大王之间...”
“先生,这我知道。不瞒您说,爹爹在府上没少说吕相的不是。这回他当宰相,我不知道会不会对我爹爹...”
“我觉得倒是不会。八大王现在不怎么参与朝政了。郡王又是官家的红人,肯定不会的。”
“嗯。”赵允初点点头。
他知道政治这东西从来一点都不温柔。
但对于老夫子而言,他们没有这方面的切肤之痛,说多了也是对牛弹琴。
还是小心点为好。
“那后来范公怎么样了?”赵允初接着问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一条铁律。没有官家支持的范仲淹,肯定是斗不过老虎的。
“呵呵,如果把吕夷简比作是张禹,这范公就和朱允差不多了。不久后,范公再次被贬黜出京,侍御史韩渎是吕相的门徒,奏请以范仲淹朋党诽谤朝堂之罪,戒百官越职言事。”
“胡先生,那范公当时的上奏属于越职行为吗?”
胡媛默默地点了点头,很是无奈的表情。
“韩渎的上书,把朝堂上的水完全给搅浑了。就好像当初晏殊听闻范公劝谏刘太后时,不少人还真就觉得范公沽名钓誉。”
“那这么说,范公以卵击石了?”
“差不多吧。范公出京当日,只有王质等两位友人前往送行,从当时看基本上范公的大好仕途就看似烟雨缥缈了。”
这个王质,也是个清高的知识分子,是愿意和范仲淹做“朋党”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为国谏言,却要背负污名!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是无比肮脏下作!难道朝堂上文武百官,就没有替范公说话的人吗?官家的朝堂就是这么乌烟瘴气吗?”赵允初义愤填膺地反问道。
“也不是。当时的集贤院校理余靖虽然未结交范公,但素来仰慕其为人。也是因为他为官多年才跻身馆职,但却拼着大好前途不要,上书死谏。”
余靖?好熟悉的名字,应该是个北宋名臣或名将。
应该是个英雄。因为只有英雄才惺惺相惜。
赵允初使劲想这人到底是谁?
没有了手机和度娘,这只能靠脑子里记忆的一点东西了!
好像有点印象,此人应该是文武双全,跟狄青好像还有些关系。
至于什么关系,这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好像还出使北辽,是个外交家。
哎!学业不精啊!
赵允初很是后悔,没有好好读一遍宋史,或者续资治通鉴长篇后,再穿越过来。
那样的话,更会游刃有余!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胡先生,余靖上书说什么了?还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