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福仰天长啸一声:“郡王,请原谅老夫无礼。文臣有文臣该干的事。我们武将也知道自己的本分。想那战国时代,赵国书生赵括凭着纸上谈兵的感觉,葬送了四十万余军人的性命。我目前这三万精兵,若是也纸上谈兵,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赵允初一时竟然被弄懵了。
怎么和他这个郡王说话的?
想造反?
实际上,也不怪任福这样想。
他毕竟在真宗咸平年间就补了卫土,由殿前诸班累迁至遥郡刺史。
在景祐元年后,又任陇州知州、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以忻州团练使为鄜延路副总管兼管勾延州东路蕃部事。
后来就知庆州,兼环庆路副总管。
前不久,夜袭白豹城一役成名,加官进爵。
现在如日中天的他,岂能当缩头乌龟!
在这些将领的眼里,韩琦这些文官实在是惹不起,但是又看不起。
由文官充当方面军指挥官,这比之于太祖朝大将全权统军征灭各地割据者的情况自不必说,即使与太宗和真宗两朝武官出任统帅的事例相比,也相距甚远。
大宋朝自澶渊之盟之后,几十年的和平环境是军队陌生了战场,长期的压抑、限制又使得大多数将领变得庸碌无能,可谓是良将乏人。
在赵祯的眼中,当时的文臣比武官要高明,应当指挥和调遣这些大老粗。
于是,在前期安排几路统帅时,便先派出了夏竦、范雍,随后又以范仲淹、韩琦、庞籍及王沿取代。
朝中的最高决策者则是宰相及枢密院的文人长官。
这个时候便是吕夷简。
至于大批的武将们,只能在前线文官的支配下行动,完全失去了独立作战的自由。
自由,不管哪朝哪代,家里家外,都是最可贵的。
虽然,马谡为了自由,丢失了街亭,但是他至少那一刻觉得自己是很牛了。
被诸葛亮下令斩杀的时候,就有些怂了。
谁让自己嘚瑟了呢。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在当时需要发挥这些武将的作用之际,大宋朝廷仍不免对他们持蔑视的态度。
这一点,任福曾经深有体会,或者有切肤之痛。
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以为官家会让他进宫受赏,但是自从来到西北,就没有回去过,更也没有见到赵祯。
赵允初还让他唯命是从?!
他望着嘴上没毛的小子,在心里只想说一个字:呸!
自西北交战以来,武将们奔赴前线或从战场归来,每每求见官家,朝臣们多不许见。
这些文官或认为官家至尊,不得令小臣亵渎,或以为武夫粗鲁,不可随便接见。
在战场上,这些武官对着这些高高在上、趾高气扬、颐气指使的文官,也是不愿意搭理了。
赵允初毕竟还是有些城府,便压抑了一下心情,压着声音说道:“任将军,前面是好水川,此乃一条狭窄的山谷川道,不利于大队人马行进。若是元昊调集西夏大军在此处设下埋伏,那任将军可能就是败走华容道的曹操了。”
任福哼了一身,没有回答。
懒得理你。
刘宜孙出来打圆场:“任将军,现在大军孤军深入,连补充都不做,你看看全军早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若真是李元昊大军倾巢而出,全歼我大宋军队也是有可能的。”
任福可以不理赵允初,但对于刘宜孙这个自己看着长起来的小屁孩,还是想说两句的:“宜孙,今天你脑子是进水了?怎么说的都是丧气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前两天,攻打白豹城的时候,他李元昊也没有拿我怎么样!”
赵允初一听,这阎王要人,看来是争不回来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任叔,郡王做了一个梦,你要是执意前往好水川,可能...”刘宜孙开始用迷信吓唬任福了。
赵允初瞪了刘宜孙一眼。
这事能和当事人说吗?
你们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任福一听,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孩子,我要是庞统,前面是落凤坡,我也认了!”
赵允初一听任福说了这话,也是仁至义尽了。
“全军听令!现在兵分两路,我引主力追击夏军,直驱笼竿城。武英何在?”
“将军,末将在!”
只见军中一将出列。
“你率一路兵马至龙落川屯驻,翌日会兵一处,伺机攻打李元昊!”
“领命!”武英领着自己的一对人马走了。
赵允初一看,怎么也救不了执意要死的人了,便向任福行了礼:“任将军,勿谓言之不预也!”
老将军,你这么执迷不悟,可事后千万别后悔,不要说事先没有跟你说过!
任福冷冷地看了赵允初一眼,一抱拳,领着部队出发了。
“慢着!老将军。能不能让怀亮和我们一同走?以防不测。”刘宜孙最后一次善意提醒。
任怀亮是任福的儿子,现在也在军中,正在任福左右。
如果任福遭遇不测,而任怀亮没有战死,也算是造化了。
任福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
“郡王、宜孙,谢谢你们的好意相劝,不管怎么样,我要和我的父亲在一起!”
所有的努力都尝试了,赵允初自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两人掉转马头,准备和任福等分道扬镳。
赵允初自是知道好水川是不能去的,但去哪儿呢?
李元昊的十万大军已经在附近安营扎寨了,自己要是命不好,可能又要被俘虏了去。
要是回去见韩琦,也是没什么意思。
那就去三川口吧。
那儿肯定不会有事。
李元昊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两次设防。
当然,带川的地方,他都赢了。
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
有点邪乎。
赵允初带着刘宜孙等数人,趁着夜色疾行。
“刚才,武英将军去了哪儿?”赵允初突然勒马问道。
“回禀郡王,任福将军让武英将军去龙落川。怎么了?”
“不行!我们去龙落川!”
虽然,这龙落川也带了“川”字,肯定是不详的地方,但赵允初作为穿越过来的人,他还是想多救一个是一个。
经过一宿的缓慢行军,任福这路追西夏军残部至笼竿城附近,又循着好水川前进至羊牧隆城五里处,碰上了先锋官桑怿。
“桑将军,怎么不走了?”任福纳闷。
“回禀将军!前面川道中有几个银泥盒子,挡住了去路。属下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任福大手一挥,大军停止前进,顿时鸦雀无声,只是从这泥盒子中传出来阵阵的鸟鸣声音。
“去!看看是什么东西?”任福一点没有防备地命令道。
“父亲,恐怕有诈!”任福之子任怀亮警惕说道。
任福突然提高了警觉,“那该当如何?”
“大军小心经过,不要去惊扰破坏。恐这些泥盒是李元昊的诡计!”
“泥盒能成什么诡计?我的儿,你是不是受了刘宜孙它们的影响?打仗,不能畏首畏尾!来人,打开它!”
任怀亮一看自己的父亲如此固执,也没有再坚持。
桑怿派几个步兵上前,打开了泥盒。
谁知,当这些泥盒打开的一瞬间,许多只白鸽带哨飞出。
这是西夏军给任福抛下的鱼饵,任福中计上钩了。
此时的任福,顿时脸色煞白,“坏了!被包了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