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回道:“知道还问。这是我的主意,刺客在东宫内来去自由,就算不是内鬼干的,也必有家贼通了外鬼。”说着推门而入。
李亨正垂着头坐着,呆呆木木的,见有人进来,只略抬了抬眼皮,见是李泌和张生,又默默垂下了眼皮。
张生注意到,李亨脸色惨白,眼中无神,没精打采。
这太子也真够憋屈的,亲爹不信任,还总有臣子想害他。
太子斜对面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比李亨年纪略长,身材微胖,气度不凡,气场很足,而且隐隐有一种精悍之气。
这难道就是李亨的大舅哥,韦坚?这哥们历史上结局可不怎么好,也是李林甫的手下败将。
李泌直截了当的问:“韦中丞,圣人怎么说?”
那中年人没有回答,反而是疑惑的看着李泌。
李泌这才意识到:“是我疏忽了,这位乃是张果仙长的高足,张生。”
“原来是传说中的小仙长,失敬失敬。”韦坚礼节性的客气了一句,但眼睛仍看着李泌。
李泌明白韦坚的意思:“小仙长为太子信重,不必有顾虑,有话但说无妨。”
张生下意识看向李泌,自己不知不觉竟成了太子的亲信了,这节奏还真是快呀。
韦坚又看了看李亨,见李亨微微点头确认,这才说:“陛下说要严查严办,可怎么查呀?”
冷哼一声:“萧炅、裴敦复、陈玄礼都来了,请罪的态度倒是诚恳,问了几句遇刺的情形,可谁也没说该怎么查。”
张生突然开口了:“殿下,看清刺客了吗?”
李亨轻叹了口气:“他们都问过了,本王没看清,刺客背对着光,根本看不清脸,但像是个女的。”
“像是女的?”
“对,看身段像是个女的,而且穿着宫女的衣服。”
“像是……”张生觉得有必要给李亨带一瓶珍视明滴眼液了,若说是背对着光,看不清脸,那倒是能理解,可是连衣服也没看真切,这就有点……年纪轻轻就青光眼白内障?
李亨略显难为情的说:“那时候……也没注意看别的地方啊。”
张生突然明白了,李亨午休时旁边还有一位奉仪侍奉,当时在做什么可想而知,原来当时李亨专注于身下奉仪,根本没注意……
还是不对呀,李泌刚刚还说那个奉仪替李亨挡了一刀,如果当时两人在捉对厮杀……那一刀是怎么挡的?
张生没看过案发现场,心里还有疑点,但往深了问又有点不好意思,正琢磨着该怎么往下问时,突然一个内侍急匆匆跑进来。
“殿下,右相求见。”
如同一声惊雷,殿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李林甫。”
“他。”
韦坚看了眼李亨,意味深长的说:“终于来了。”
“太子遇刺,他这时候才来。”李泌轻轻嘀咕着,嘴角撇了撇:“真是好宰相。”
张生看着所有人的反应,这李林甫果然名不虚传,人还没到,光听到名字,就让太子在内的所有人惊惧至此,口蜜腹剑真不是盖的。
李林甫来的晚,张生也能理解,想必李林甫也在琢磨对策吧,太子遇刺,李林甫应该也蒙圈了,也得想想见了太子该怎么说,怎么解释。
见李亨有点呆呆的,迟迟不发话,一旁的韦坚提醒:“太子,太子……”
李亨这才反应过俩:“快,请右相。”
那内侍出去,很快便带了一名身穿紫色官袍,配金鱼袋的官员进来。
张生知道,这一定就是李林甫了。
李林甫的外表很有迷惑性,天庭饱满,鼻梁挺拔,圆脸阔口,仪表不凡,年轻时必定是个英俊潇洒的帅哥,单看外表,这妥妥的是高大全的正面形象啊,任谁都无法把这个人跟千古奸臣对号入座。
李林甫保养的很好,而且脚步轻健,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年过六十的人了。
李林甫进来后,完全无视其他人,快步直奔太子,边走边说:“听闻太子遇刺,臣真如五雷轰顶,痛心疾首啊……”
他的语气十分恳切,而且一脸关切和焦急,毫无矫揉做作之态。
到了近前,李林甫恭敬的跪下行礼。
李亨上前扶起李林甫:“劳右相挂念了,右相请起。”
李林甫站起身,又仔细的端详起李亨的神色:“殿下没伤着吧?”
李亨平静的答道:“本王没什么事,杜奉仪替本王挡了一刀,若没有杜奉仪,本王怕是见不到右相了。”
“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您没事,臣这心也就放下了。”李林甫说着竟然抬起袖边,在眼角沾了沾眼泪。
张生仔细观察着李林甫的神色,此刻李林甫必定早知道李亨没事了,可是还是装模作样的仔细端详,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一点表演的痕迹也没有,真是好演员老戏骨,妥妥的教科书级演技。
要说李林甫给李亨挖的坑,装下太液池的水怕是都有富裕,可如今见了李亨,仍旧这般形容,张生若不是知道李林甫是什么样的人,几乎就要信了。
这份奸诈,这份演技,不愧是口蜜腹剑,名不虚传。
难怪吴站长说过,要想让别人相信,重要的是语气和眼神,站长诚不欺我。
李林甫一脸诚挚的说:“殿下请放宽心,臣回去就召集有司衙门的主官,责成他们尽快破案,刺杀太子,十恶不赦,此等奸贼,一定要严办。”
李亨点头:“本王相信右相一定能办好……”说到这里,李亨见韦坚冲自己使眼色,便说道:“本王已经上奏父皇,请求回东宫别院居住,这里实在是……”
李林甫的眼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听出了李亨这句话里的试探和敲打之意,但他又是极深沉老辣之人,所以心中虽然波澜起伏,神色却平静如常:“殿下在这里受惊了,既然已经奏禀天子,自然一切要以天子旨意为准。”
“殿下需要休息,臣告退,这就回去布置抓捕刺客。”
张生一直注意观察着李林甫,他注意到,李林甫从头到尾一句摘清自己的话都没有。
这也在张生意料之中,以李林甫的精明老辣,一定想明白了,这时候就算心虚,也绝不能解释,局面不明,这时候解释很可能越抹越黑,所以索性就不解释,避免局面进一步恶化,果然是老狐狸。
但李林甫越是不解释,张生就越是认定,这事绝不是李林甫干的,可不是李林甫干的,那又会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