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而且似乎还有继续下的意思。

轰隆隆的清雪车每天早晚都会在街上清理一次，即使这样，大街上还是已经铺上了十几公分的积雪。

街道两旁堆起来一道一米多高的雪墙，由于来不及往外运输，市政局的人只能暂时把它们堆在路边。

街道两边的铺子的门都半开着，里面的人不时的会向外看一看，但是这种天气，没有人会来买东西。

庆幸的是，书店的左边就是一个小百货超市，是一对退休的老年夫妇开的，所以他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书店的右边是一个手机店，是一个不太知名的外国品牌，现在时代变了，即使是平日里，店里生意也十分冷清，现在就可以用死寂来形容了。

手机店的音响里传来响亮的音乐声，整个墙板都被声浪震得有些发颤，声音穿过门前低矮的绿植淹没在白茫茫的风雪里。

门口“恐怖租赁”四个大字的招牌上积了几十公分的雪，秦飞搬了一把椅子踩上去用扫把将积雪清理掉，避免因为积雪过重将招牌压坏。

清理完积雪，秦飞正准备搬着椅子回到屋里，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超市的门口突然探出一个苍老的脑袋，这让秦飞心头一颤，这让不禁想起“夜莺”里面那些趴在墙头上的脑袋。

老头姓李，周围的人都叫他李叔，据说是一名国企的退休工人，儿子在国外工作，极少回家。

老头长的慈眉善目，属于那种极易亲近的人，三七分的银发上沾着几片雪花，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显得更加的深邃。

李叔嘿嘿笑了笑，道：“小伙子，你看能不能帮我把上面的积雪扫下来？老头子身子骨不行了，爬不动了。”

秦飞搬起椅子的手轻轻放下，礼貌性的笑了笑，然后重新拖着椅子向旁边移动了几米来到超市的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平价超市”四个蓝色大字，然后踩上椅子。

突然，他感觉得周围有些异样，在周围的某一个角落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的注视着他。

他四下看了看，眼前除了这个笑眯眯的老头之外并没有别人，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慢慢化作冰水，凉飕飕的。

他的脖子微微扭了两下，疑惑的踏上椅子，手里的扫把轻轻的在招牌上扫着、拍着。

随即一堆堆积雪从上面落下，门口瞬间多出一个低矮的雪埂。

“谢谢你啊！小伙子，要不是你，老头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客气，李叔，邻居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秦飞脸上表现出一种正式的笑容。

他很少来书店，自然和周围的邻居也不熟悉，不过以后他需要经常和他们打交道，所以他需要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突然，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胡乱的飞舞着，飘飘洒洒的落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因为是在城市内部，风向总是那么的不可捉摸。

秦飞觉得脖子里被灌进了冰凉的雪花，于是用手本能的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但是心里的那种异样的感觉仍然没有散去。

周围一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秦飞心里想，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他再一次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寒风飘雪，就是依然笑眯眯的老头，他的笑容就像是刻在脸上似的，让人看的有些厌烦。

正当他搬起椅子准备离开的时候，眼神突然扫向超市的内部，在超市最里面的一个小门框里，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超市里没有开灯，那个影子就像一个幽灵一样躲在灰暗的门框里，就像门框上雕刻的一个人形雕像。

秦飞脚下突然一滑，顺手撑着椅子，稳定了身子，重新站直了身体。

那是老头的老婆，是一名退休工人，长着一副典型的恶婆婆的样子，身材瘦弱，嘴巴左下角张着一颗黑痣，好像专门为她的形象设计的。

周围的人虽然也会尊敬的叫她一声李婶，但是却很少有人喜欢她。

李婶这个人平日里很少出门，整天呆在超市的里屋，即使有顾客来，她也很少会出来。

她倒没有做过什么惹人讨厌的事，但是她这个人总给人一种神经质的印象，也许是因为她的长相，秦飞说不好。

李婶就像黑暗旷野中的一头饿狼偷偷注视着自己的猎物，秦飞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微微朝里面点了点头。

李婶仍然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俨然就是一副刻板。

秦飞搬着椅子返回了书店，然后拉上卷帘门，返回卧室，掀开桌子上盖着的白色瓷茶缸，一股热气瞬间从里面冒出来，然后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泡面调料的味道。

他用筷子搅了搅里面的泡面，然后夹起一坨面条，送到嘴边用力吹了吹，然后塞进嘴里。

三天来，他将那些黑色的故事书几乎看了一遍，并且还做了笔记，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竟然做起了读书笔记。

大学四年，他的所有专业书上都是干干净净，毕业之后，他甚至可以把它们当做新书卖给学弟。

现在，他竟然在读故事书的时候做起了笔记，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不过为了能够活下去，他还是坚持做了下去。

吃过早饭，秦飞一如既往的巡视了一边小小的书店，然后走到柜台里面，翻开账册，对于里面的账目进行了全方位的梳理。

“这年头，竟然还真有卖书赊账的！”秦飞嗤之以鼻的翻看着账册。

秦飞一边翻看着账册一边从旁边的糖罐子里拿出一颗糖块填进嘴里，这是用来给那些没有带手机的顾客找零用的，现在，基本上快被他吃光了。

这时候，秦飞发现在账册的背面有几页记录和前面不太一样，只有名字和电话号，名字是用红蓝两种颜色的笔记录的，红色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不同数量的对号。

“这是什么意思？”

秦飞疑惑的数了数后面的名字，红色的名字有二十六个，蓝色的名字有五十四个，而且，这些名字的字迹明显不同，应该是两个人写的。

秦飞的食指沿着名字后面的电话号码滑动着，脑子里猜测着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赊账的顾客？但是为什么要单独写在账册的后面。

“打一个电话问问？但是说些什么呢？”

这些人也许还不知道父亲的去世，就算知道，他们又会做什么呢？

最多象征性的表示慰问，说一句“节哀顺变”，或者仅仅是嘴里蹦出一个“哦”字，亦或是直接挂断电话，这一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