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是在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五分到达书店的，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生病的山羊。

秦飞告诉他完全可以提前来，但是他说自己要看完新闻联播，否则心里不踏实。

秦飞觉得有些可笑，一个小人物，看新闻联播的意义在哪里？就算发生了什么国家大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秦飞从来不看新闻，不过对一花边消息还是有些兴趣的，但是新闻联播可不播什么花边消息。

客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头发有些稀疏，但是梳的服服帖帖，眼睛像两片干枯的竹叶，穿着一身不新不旧的黑色呢子大衣，脖子上挂着一条不脏不净的灰色的围巾。

很干练的一个人，控制欲很强，秦飞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门口将皮鞋上的泥刮干净。

他完全没有注意那些泥的存在，就像他没有注意到秦飞的存在一样。

他走进屋里的时候带进来一阵冷气，秦飞没有笑，这并不代表他不开心，就是那种正式的表情，他看了看街道，犹豫着是不是要关上门。

但是客人进门之后右手轻轻摸了摸温顺的头发，直接将目光投向里面的书架。

秦飞决定不关门了，下定决心之后，他感觉轻松了不少。

价钱他们在电话里已经谈妥了，999块钱，一份钱也不能少，客人承诺，如果他满意的话，还会再多给一些小费。

秦飞离开柜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账册上的名单。

李进的名字后面只有两个对号，根据陆小仟的说法，他还没有资格租赁“凶器”。

秦飞犹豫了几分钟，最后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需要将租赁店重新开张，这样可以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流逝的慢一些。

“在哪个盒子里？”

李进右手握拳，拳头顶着鼻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左手指着书架上的盒子。

秦飞绕过柜台，大踏步走到李进的前面，他可不像让客人擅自去碰书架上的盒子，他边走边说道，“三号。”

等到李进跟着他走到书架旁的时候，他已经将三号盒子拿在手里，打开，朝李进微微倾斜了一下，展示了一下那个灰色的木雕夜莺。

李进的眼睛接触到夜莺的时候，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更加的凝重，好像看到了自己死去的亲人，眼睛里那种悲戚，似乎随时准备把眼泪抛出来。

他愣住了，像一个木头人，秦飞把盖子盖上，他才回过神来，从街上吹进来的风，吹的他温顺的头发有些想要造反。

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熟练的将手伸进呢子大衣里面的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打红色大钞，拍在柜台上。

秦飞瞥了一眼红色大钞，尽量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他的心跳却明显加快了。

他并没有直接把盒子交给李进，而是放到了柜台上，左手搭在盒子上，右手食指将叠放着的钱拈开，数了数。

李进脸上露出一种不屑的表情，道：“盒子我可以拿走了吗？”

“不行。”秦飞左手用了一下力，压住盒子，好像在防备李进抢夺，但是他知道自己有些多虑了。

“怎么？想黑吃黑啊？”李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不要误会，一切都得按照事先的约定的办。”

“我加钱。”

秦飞坚定的摇了摇头，左手将盒子像身边挪动了一下，右手离开了那打百元大钞。

李进显然有些生气，好像生活中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但是秦飞却这么做了，而且，态度很强硬。

李进无可奈何，他狠狠的瞪了秦飞一眼，右手手掌用力摸了摸光滑的头发，咧着嘴发出两声怪响，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

秦飞觉得今年冬天的天气真是有些操蛋，好像故意和他过不去似的。

他站在一个高档公寓的门口，回头看了看橘黄色灯光下斜飞的金色雪花，裹了裹身上的棉服，一头钻进公寓。

他看了看手机，八点二十，李进旁若无人的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就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其实他们真的不认识，秦飞只知道他叫李进，李进也只知道秦飞是书店的新老板。

电梯很快就下来了，秦飞用力把脚在电梯门口的红色软垫上擦了擦，然后走进电梯，电梯里很暖和，头顶吹进来一股暖风。

秦飞不知道电梯里是怎么会有暖风的，他抬头看了看，刺眼的灯光让他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

两人沉默着乘坐电梯来到十七楼。

李进的家足有两百平米，玄关的左侧有一个凹进去大约一米的空间，地上摆着一个鞋架，上面放着两双不同款式的高跟鞋和两双成人拖鞋、一双小孩的拖鞋。

秦飞学着李进的样子，脱下鞋子，穿上其中一双拖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穿这双鞋，但是李进没有阻止他，而他也没有找到其它的拖鞋。

绕过玄关，宽敞的客厅就出现在眼前，客厅的装修很有西方艺术品位，墙上挂着几幅书上写的“超现实主义”画作。

他对艺术没什么研究，所以也无意去深究这究竟是什么类型的画，也许是某个骗子胡乱画的。

走下两级铺着蓝色土耳其地毯的台阶，对面是一张长方形桌子，桌子的周围摆着三张真皮沙发，另一端是一台足有一面墙大小的液晶电视。

“厕所在那边。”李进指了指客厅的最右侧一个不显眼的小门。

按照约定，李进把妻子和孩子支走了，去了哪里，他没必要告诉自己。

从现在到明天晚上八点，秦飞必须陪着李进，他坐在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手边就是遥控器，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打开电视或是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打开。

右侧的沙发上放着一个相框，背面朝上，秦飞瞥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一盘葡萄、半个苹果、一把水果刀，一个被攥的皱皱巴巴的烟盒，里面还有两根断掉的香烟，蓝色的玻璃烟灰缸里摆放着一堆半截的烟头，五个啤酒罐，其中三个已经空了。

李进把夜莺带进了自己的卧室，秦飞没有理由拒绝。

他总不能和李进睡在一张床上，而且，只要夜莺能够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就行。

八点半，秦飞觉得现在睡觉有些太早了，平日里他都是十一点才睡。

秦飞躺在沙发上，开始刷起来手机，但是周围的环境让他感到有些不安，房间里太空了，空的让人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