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墨家弟子在秦国还有混得这么好的?
六指黑侠化名的老农在召府门前等了片刻,老黄将他领了进来,这是召知特意交待过的。
他原本是没有打算进去的,甚至如果不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连这一百金他也不会来取。
作为巨子他很少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他和所有的墨家弟子一样,都讲究自食其力。
这次见到了召知,他来咸阳的目的便已经达成了。
相比于墨家理念上的分歧,巨子更注重曲辕犁这样能实际给百姓带来好处的,这次回去他打算让墨家弟子多打造一些,分给当地的百姓。
曲辕犁的事情他已经传信回去了,相信班大师他们很快就会收到了。
老农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等候,召府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上次天色太黑,没仔细留意。
现在白天看里面院子景色还不错,比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气派。
召府里的仆人很多,具体数字只有老黄最清楚,召知从没过问。
这些仆人大多都是自愿来的,想要给大户人家当仆人侍女,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上的。
秦国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只要管一口饭吃,就不怕没人来。
在大户人家当仆人侍女是有很多好处的,最直接的一条可以免除徭役。
比如召知身为大秦左庶长,他名下有良田万顷,益宅万亩,仆从数百。
这些都是地位带来的好处,并不是实际上拥有这么多,而是他名下可以拥有的数量,如果一个人拥有的东西超过了自己的地位,那就是德不配位了。
在秦国,哪怕你再有钱,你也不能越过这条线。
一个商人如果府上的仆人超过了他的地位,他就会失去自己的财产,甚至是生命。
这也是很多商人都不愿意来秦国的原因。
秦国的律法对方方面面都有明确的规定,如果你没有大秦的爵位,连给自己交赎金的机会都没有。吕不韦目前所做的努力就是给秦法打开一道口子,至于能打开多久就不知道了。
召府容纳不下太多人,仆人侍女加起来总共才几十个人,平时要干的活也不多,老黄是府里面最忙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经过他处理。
通常为了保持年轻活力,大户人家都会将年龄超过二十五的侍女辞退,好心的主人家或许还会给点遣散费,否则就是直接扫地出门。
仆人的生命一样是受到秦法保护的,无故杀死仆人会被处以罚金。
秦国法律或许不是目前最先进的,但它的确具有很多积极正面的意义,从不缺乏对人的保护。
“主子,昨日那个老农过来了。”老黄过来通报一声。
“行,我知道了。”
召知亲自过去取了一百金,交给那位老农。
要走之际,老农又问了他昨天那个问题。
“昨日你说它没有生育能力,这又是从何得知呢?”
“我说得可对?”
“我也不知你说的对不对,但是我确实是有这样的疑惑,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那您可以跟我来。”
召知将他带到了马栏前,指着正在吃草的千里马说。
“这匹是马,那匹是骡子,您认为他们为何会有不同?”
“马的父母都是马,骡子的父母却各有不同。”
“没错,正是因为它们的父母都各有不同,所以尽管外形相似,内里却差异极大。”
“但是它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育能力。”
“你这头是公骡子,它是不能生育的。个别母骡或许能受孕生驹,机率万中无一。”
“您为何如何肯定呢?”
“要证实这点也不难,多做上几次试验就好了。”
试验?这个新词他没听过,但是意思却很好理解了。
“可有解决的办法吗?”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的尝试,可以使母骡多和公马、公驴交配,这样受孕的机会大一点。”
他们两人间的谈话,惊鲵听到一半就已经不想听了,但是却不能离开,她现在火气很大。
千里马对杀气感应敏锐,它发狂般嘶叫,来提醒主人。
召知和老农连忙过去安抚,却差点被它所伤。
“它这是受到了惊吓,奇怪。”
千里马用头和蹄子不停地撞击木栏,老黄闻声跑了过来,几个人合力才将它稍稍安抚好。
它不停用脑袋顶他的肩膀,这时召知明白了千里马刚才发狂的原因,他轻抚马头示以安抚。
惊鲵没想到这匹马会对杀气这么敏锐,其实在场还有一人也感受到了杀气。
召知弄清楚原因之后带着几人离开了马栏,他一言不发,路过的下人都能感到他的心情不快。
没人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见状都纷纷躲远了。
“老黄,你先回去吧,好好安抚一下千里马。”
“老先生,让您见笑了。”
“感谢您刚才为老农解答了不少疑惑,我该告辞了。”
“先生请留步。”
“不知还有何指教?”
“在下墨家弟子召知,见过巨子。”
召知长揖一礼,对方丝毫不动,坦然受之。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身份?”
“弟子惭愧,刚才见巨子拉马时用的是左手,刚好有六指。”
“有六根指头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巨子。”
“但是天下能培育出骡子的老农却只有巨子一个。”
“你是故意引我到这里的?”
“弟子刚才确实是有意为之,迫不得已之处,请巨子见谅。”
“我身边这位是惊鲵,越王八剑之一,她现在是保护我的人,如果我都不信任保护自己安危的人,那别人又如何能信任我呢?”
“而罗网向来只听命行事,不是吗?”
“天下之大,谁又有把握能留下巨子呢?”
六指黑侠微微颌首,这点他很有把握,只凭他身边的女杀手,是绝对无法留下他的。
惊鲵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她比召知更清楚对方有多强,现在动手毫无意义。
“弟子尚有一事想请教巨子。”
“请问巨子,秦国是骡子还是马呢?”
“秦国虎狼之国,非两者可以相比。”
“我倒认为秦人生来就是骡子,勤勤恳恳一辈子,最后还是和骡子一样什么都没得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惊鲵一眼,对方却毫无反应。
“天下百姓,谁又不是如此呢?”
“但这一切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
“墨子有言,兼相爱,交相利。”
“弟子且有一事不明,敢问巨子,何以爱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