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易地。
时值五月,寒气已褪,诸绿渐浓,缱绻春意中颇有些倦怠疏懒的氛围。
此刻易京城外,稍远处的山坡上,身着轻甲的方司行驻足远眺,俊朗的眉间浓愁不散。
“大哥,你在这立了半个时辰了,可看出了什么名堂?”
身后,身着陋衣的随从张丑等的实在不耐烦,出声询问。
方司行摇头嗤笑。
“大哥,你笑个什么劲?”
张丑满脸不解,自从跟了这个书生样貌文弱不堪的老大后,没少见到他独自发笑或自言自语的场景。
“我笑这公孙瓒无谋少智,这易京楼虽攻守完备,但受围日久必会人心离散,鱼烂而亡。”
方司行笑的很曹公。
随从似乎很不能理解他的成竹在胸。
“老大你是说公孙瓒这厮要完蛋哩?但我看人家的泔水比咱寨子里吃的要好呢。”
方司行但笑而不语。他装X会慌吗?会慌个屁!
这是三国演义上白纸黑字写的结局。
他穿越了,前生只是个爱读《三国演义》的普通大学牲,一朝不慎被泥头车套餐免费包邮送来这里。
系统金手指一概没有,只有模糊的声音告知他必须一统三国才能成功返回原本的世界。
挂一个没送,麻烦一个没少,刚来就被卷进了袁绍和公孙瓒的对峙中。
靠着看起来有些谋略的书生面貌和好说歹说的一顿忽悠才勉强召集了百来个流民伤兵当手下。
对比煽动起黄巾起义的张角前辈只能说还差了三十个蒋干。
牢骚得发,但是势力家底还是要积攒。
以现在的形式过不了几天自己这一百多手下就会因为饿肚子而鸟兽四散。
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趁火打劫,袁绍和公孙瓒斡旋正酣,狮虎相斗自然顾不上他这小小蚊蝇,很适合他插一脚捞点利益出来。
战争财好发的很,老美的发家史他还是懂的。
他望去不远处袁绍军营,只见兵阵进出有序,军容整肃,称得上虎狼之师。
心中暗道不愧一方诸侯,如今雄踞北方,逼得曹操都不得孤注一掷,血战官渡。
袁军正在起锅升灶,炊烟如柱汇聚在军营头顶,让他大概能理解些古人为何常有龙气一说——
白烟滚动,几乎成云,飘向远处的易京城,苍茫天空下,高大的易京楼也显渺小,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他默默记下袁军的驻扎布阵,思索片刻后,心中有了些主意,不禁拍起手来。
“老大似乎高兴地很哩!”
张丑被他成竹在胸的情绪感染,不禁跟着叫好。
长风势猛,吹得袁军阵营军旗猎猎,他立在山头,身形瘦弱却如水中磐石不移,眉眼间似有千军万马赫赫风雷。
“彼可取而代之!”
张丑挠了挠头,表示想不明白,
“大哥,那袁绍是正式八经的汉子,娶他做啥子么。”
方司行抬手敲了敲他不开窍的脑壳。
“我们回去。给寨子里的兄弟们传话,我有要事安排,割城雄踞,指日可待!”
“大哥,割什么熊?”
天辅山,并没有它名字所示的那般高大,严格来讲这是几个不太明显的小山丘,曲线微弱的如未遇飓风的浪。
本名:“石头疙瘩山”,之所以如此霸气威武要归功于想要借此为噱头招揽手下的山贼陈时。
现在他立在方司行身边毕恭毕敬,俨然一副御前侍卫左膀右臂的样子。
不久前这书生带着几十人找上山来,他本以为是来投奔自己或者山贼火拼,没想到后者直接侃侃而谈,开始劝降。
从黎民苍生说道光复汉室,从顺应天命说道济世度人,从当今形势说到未来展望。
从经济发展说到土地规划,从稀有资源说到环境治理……
陈时听不太懂但大受震撼,当即和方司行促膝长谈,并勇敢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先生牛波一!
而后拱手让出山寨头把交椅的位置,表示愿意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方司行并没有看到身后手下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光辉伟岸形象,目光所及之处是聚集起来的山寨众人。
“大哥,人都齐全了。”
张丑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方司行回头看向身后稍微明白些的陈时,问道:
“寨子守备如何?”
“回老大,倚靠天险,万无一失。”
“人数几何?”
“不足千数。”
“武器何如?”
“虽不齐整,胜在种类繁多,相辅相成。”
方司行看着基本没什么防卫设施的破烂寨子,歪歪斜斜的一百多手下和他们手里在农耕方面确实配合有效的农具。
觉得陈时说的倒也没错。
他俯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下了这几天自己观察到的袁军营地分布,用小点表示袁军。
随后在营地某处画了个圈。
自己都觉得明了清晰,
张丑端详着他画着的那个圆,眉头紧皱好像在努力思索。
随后忽然豁然开朗,学着他之前拍起手来,
“大哥我明白了!”
方司行有些诧异,没想到这素来没脑子的张丑竟然能看懂这些。
自己确实是以貌取人了,刚要问他有何高见,只听张丑大声说道:
“大哥你搁这画饼呢!”
方司行黑线满脸,忍住了拖下去问斩的冲动,自己开始解释,
“这是袁绍军营的守备图,点数多的地方守备森严,点数少的地方则防守平常。”
他又用力点了点自己画下的圈,
“这是袁军关押公孙瓒军逃兵俘虏的地方。”
那圈上几乎没有点,甚至周围的防线上也没点数密集的地方。
“大哥,要是这样那袁绍也太看不起对方,守备太稀松了点!”
张丑挠头表示自己确实听懂了些。
“这只是表象。倘若防御真如此松散,这些俘虏早就跑了去,如今没有听到这般消息只说明一点——这些都是做给公孙瓒看的!”
张丑醍醐灌顶,
“大哥我懂了!袁绍这阴损家伙是看那公孙瓒只当缩头乌龟不出来,用这招骗他出城哩!”
随即他又捋了捋浓厚的胡须,小心问道,
“但这公孙瓒也不是傻鸟,俺这大老粗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他咋会中招?”
“不错,不错,张丑,你已经看透了第一层,但袁绍的用意可不止这么简单。”
张丑想不明白,安静的等待他讲述。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让公孙瓒龟缩城内。”
“不想让他出来?这不和大哥你之前说的话自相矛盾了吗?”
方司行笑笑,用棍子在地上的袁绍军营外画了个方框代表公孙瓒的易京城,
“古人有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易京城守卫完备,粮草充足,袁军虽比瓒军势大,但想要攻下并不容易,就算赢也不是血赚的买卖,可能会让其他势力得利。”
“所以想要拿下公孙瓒,最好的方式,就是从内部瓦解。”
方司行看了多日易京城的地势,不禁感慨即便是开了上帝视角的自己也不知何从下手。
公孙瓒虽然在三国演义里退场很早,但不愧是留下白马义从佳话的豪杰。
“这些俘虏就是袁绍下的棋。”
“公孙瓒要来救,就是被伏兵埋伏,大败而归,要是不来救——”
他环顾四周,最后又把目光锁定了张丑,
“张丑,我问你,假如寨子里的兄弟们半数被困山林,我却处处钳制你不让你去搭救,你会作何感想?”
“那怎么行!大家都是手足兄弟,大哥那样也不算是大哥哩!”
“正是此理。”
“袁绍就是想让瓒军内部产生这种心理,时间一久,瓒军内部人心离散,自然土崩瓦解!”
张丑瞪大眼睛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图线,终于明白了!
这些读书人的肠子,比这线还要弯弯绕绕的多。
方司行擦掉了地上的易京城,公孙瓒在他眼里已经是已死之人。
袁绍的阳谋,公孙瓒未必没有看穿,但是三国演义里他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若救一人,后之战者只望人救,不肯死战矣。”
而这,就是方司行下手的最好时机!
“陈时张丑,今晚子时,你二人带五十人去袁军此处营地袭劫粮草。放火即可,只管大呼‘公孙瓒前来借粮!’”
张丑看着那附近密集的黑点,瞬间哭丧着脸,
“大哥,你这不是让我二人去送死?”
“但去无妨,袁军包围日久,不敢过度劳军,既然俘虏处设伏,这粮草囤积之处防守必然稀薄,火势会令袁军大乱,你们趁机逃跑便是。”
“老大,这当真安全吗?”
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陈时也不禁问道。
“以我项上人头做保。”
两人听见此话,纷纷领命。
“剩下的兄弟随我走,等到袁军阵脚一乱,前去护卫粮草时,我们去劫营救人!”
他目光如炬,公孙瓒要的是财宝金银,固守城池,
而他方司行,就要人,水能载舟,他要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