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跟随着队伍徐徐前行。

或许是陈保仁有过交代，对于昨晚之事，镖队中没有一个人提及，趟子手喊着镖号开路，镖师随护左右，杂役殿后尾随，一切都有条不紊。

陈寓元背靠着木箱子，倒坐在马车上，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观赏路边缓缓逝去的景物。

没有大城市的喧嚣，也没有尾气雾霾，虽说交通不甚便利，但相对而言，无比干净的空气与并不浮躁的人心，造就了这个世界别样的风景。

由无垢寺遇木魅，再到昨晚怨魂讨债，本身所展现出来的种种奇异表现，使得陈寓元隐隐认识到自己或许并不寻常。

对异物的超强感知力，以及潜藏在脑海里的天眼，能够直接看透事物本质，辨别出是人还是妖魔鬼怪，这些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可为什么他会拥有这些能力？

陈寓元疑惑不解的同时又不免大胆幻想。

前世广为流传的种种奇葩设想，什么被雷劈了能开天眼、蜘蛛咬了成为蜘蛛侠、死而复生解锁读心术等等之类，全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更离谱的是网络小说，穿越过后自带系统。

难不成自己也跟他们一样，觉醒了潜能？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陈寓元中二病发一般盘膝而坐，集中精神试图感知这些能力的存在，如此大半天过去，除了有些腿麻，根本毫无任何反应。

陈寓元轻叹了口气，颇为自嘲，刻意为之行不通，看来这并不是他想运用就能运用出来的。

伸展四肢舒缓了一番筋骨，不再纠结这些，反正只要确定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就够了，至于方法和契机，他相信总会有摸索出来的那一天。

“啸林八方，合吾。”

“啸林八方，合吾。”

“啸林八方，合吾。”

……

趟子手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音阵阵回荡开来。

啸林八方，“啸林”为总镖头欧阳啸林的名号，“八方”则是镖局名称，四个字合在一起喊出来，江湖上只要是混这个圈子里的都会给他们面子。

此时听得镖号频繁，陈寓元扭头朝着前面望了望，但见前方两侧山势高耸，悬崖峭壁纵横交错，一条道路自山势正中穿过，赫然是个山谷。

道路两边林深叶茂，杂草灌木足有半人来高，隐秘寂静，连一声鸟雀鸣叫都听不到。

如此所在，要是藏几个人，绝对很难发现。

“这是到哪儿了？”

陈寓元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不由问了一句。

“先生，已经到恶狼谷了。”

牵马的杂役回望一眼，和和气气的回应道。

果不其然。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待听到这个地名，陈寓元仍是不禁有些心惊。

流寇匪徒不比怨魂鬼物，相对来说，他们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听说恶狼谷多有流寇匪徒，不会劫镖吧！”

陈寓元心直口快，说完之后又顿觉不妥，好在对方并未在意，仅是嘿嘿一笑，无比的自信。

“在整个江南道，还没有谁有这个胆量敢劫八方镖局的镖，先生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然而他话音方落，前方路口右边的林子里，蓦然传出两声回应。

“合吾，合吾！”

“合吾”二字，意为“和我合得来的”，代表和和气气和平共处，又称“趟子”，有朋友的意思。

正所谓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路上喊出来，好教贼匪朋友们行个方便。

林子里传出两声“合吾”，表明有两个人，当然并不代表只有两名劫匪，他们可能只是被指派出来交涉探路的，后面指不定隐藏着多少人马。

陈寓元听得这两声回应，惊讶加上好奇，当即举目定睛细看，一眼过去，只见路口处摆了一道荆棘条子，挡住了去路。

用镖行的话来说，这叫做“恶虎拦路”，如果不想翻脸交手的话，通常都需要留下买路钱。

荆棘条子是不能随意移动的，需要对方的人亲自移开，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哪怕当时能够和谈，难免还是会结下梁子。

陈保仁明显不想多生事端，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江湖黑话，陈寓元也听不懂，不过接着便见队伍里一名镖师迈步上前，将一个鼓鼓的钱袋放到路口处，随即迅速撤回。

片刻过后，林子里两道身影蹿出，拾起银子掂量了一番，面带笑容，朝着镖队抱拳施礼。

“八方镖局威震八方，请上路！”

两人将荆条挪开，恭恭敬敬立于道旁。

镖队继续前行，畅通无阻，陈寓元亦不免觉得稀奇有趣，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随着马车逐渐靠近，就在这时，陈寓元目光所及，忽然发现路旁那两名劫匪之中，有一人极为面熟。

浑身虬结的肌肉，头上裹着头巾，面容粗阔五官凶恶，显然就是之前与刘麻子在一块的那两名麻匪当中的一人。

好家伙，前几日满口答应一心向善，转身就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这就是所谓的立誓么？

不过想来当初种种举动只为了保全自身，对方怎么样其实跟他无关，倒也懒得去理会，因而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眼神漠然选择无视。

那人明显也发现了车上的陈寓元，乍见之下瞳孔急剧增大，面色苍白万分恐惧，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处，可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因此就这么愣在原地，额间冷汗直冒。

等到陈寓元的车马经过之时，冷不防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这一通操作，不仅仅一众镖师大惑不解，连他旁边的同伴也跟着看傻了。

“喂喂喂，你小子怎么回事？再怎么感谢也不用下跪啊，这未免太丢山寨的脸了。”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将他拉起来，奈何双腿却好似生了根一般，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一直等到镖队远去，依然无法起身。

他欲哭无泪，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心中越想越怕，愈发确定是被那高人施了法。

“牛三儿，我怕是活不成了，劳驾你帮我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吧！”

他心如死灰，近似绝望，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