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麻匪的异常举动,在一众镖师眼中看来的确颇为怪异,八方镖局名头虽大,却还不至于让人一听名号就吓得下跪。
思索之下,注意到后方马车上的陈寓元,回想起方才一幕,心中不由隐隐有了猜测。
陈寓元对此并不在意,全然不予理会,只是熟人的出现,倒是让他推测出了一些事情。
说起来恶狼谷距离无垢寺不算太远,而刘麻子等人行事本就等同于匪类,而今恰好在这里碰上,是否说明他们原本就是这里的山贼流寇?
他若有所思,不免暗叹自作孽不可活。
或许恶狼谷只有那一帮山贼,也可能是其他流寇听得八方镖局的名号,没胆子做拦路虎,因此下面的路径畅通无阻,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顺利穿过了恶狼谷,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镖队由小路渐渐转入官道,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路边能够歇脚的客店也是多了起来。
如此复行两日,自初五由蒋氏客店出发,直至初八正午时分,镖队才总算是抵达定安县城。
定安县隶属于松江府,位居松江府最南端,往北挨着松溪县,往南则是山阴,全县人口加起来不足五万,县城户数不过千余户,按人口数量算属于下县,但按繁荣程度来讲,它却是上县。
除了地理位置优越,东西南北无论水陆皆建有官道,加上盛产瓷器,往来贸易发达,每年的赋税都是按照上县的标准进行缴纳的,至少在周边几个县的地方官眼中,这可是一块大肥肉。
镖队沿着官道缓缓行进,前方不远已能见到高耸的城楼,路上偶有行人车马擦肩而过,伴随着交谈调笑之声,未入城而城内气氛初显。
“老天爷啊,紧赶慢赶,可总算是到了。”
“妈的,进了城,老子首先得找个澡堂子好好搓搓,这一路走来身上都长虱子了,忒也难受。”
“这主意不错,去的时候记得带我一个。”
“哎,我说这是正经澡堂子吗?是正经的我可不去啊,哈哈哈哈……”
几名镖师言谈之间,已经开始幻想进城以后的事了。
陈寓元坐在马车上打量着城楼,目测高约有二丈左右,按照这个世界的计量单位换算,估摸着就是六七米的样子。
砖石混合着夯土砌筑,有的地方颜色不一,明显是经过修缮的。
两扇巨大的木门敞开,城门两侧有数名兵丁把守,正严格盘查来往行人。
马车行至城门口,一名身穿皮甲,腰挎长刀的门卒迈步上前,伸手将他们拦住。
“哪儿来的,有路引么?”
陈保仁翻身下马,自怀中掏出一页文书,顺带着一锭碎银递了过去。
“我们是松溪县走镖的,军爷行个方便。”
那门卒接过文书验看一番,又朝着后方队伍打量了两眼,神色淡然,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看到这一幕,陈寓元心中不禁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跟随着镖队,他连城门都进不去。
现世之人固有印象中的古代世界,可以天南地北随处乱跑,不受约束,实则却不然,寻常百姓离乡远行,必须要有当地官府开办的路引,也就相当于现代的身份证。
没有这玩意儿,离乡百里,一旦被查出来,轻则挨板子蹲大牢,重则当做敌国探子,直接斩首请功。
记忆中他其实是有路引的,放在自己的包袱里,只不过被刘麻子绑了以后,包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而唯一剩下来的,便是对方还给自己的碎银子和那封书信。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孤身一人走这么远。
三合土夯实的道路由城门一直往前延伸,由于靠近城门,故而这一带相对空旷,视野开阔。
镖队沿着街道往前行驶,不多时便见一座牌坊矗立,由坊门入,踏上青石板道路,四周开始出现分岔路口,两侧房屋楼阁连绵一片,酒楼商铺林立,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其叫卖声比趟子手喊的镖号还要高昂。
空气中混合着各类食物香气,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这等场面,以往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今身临其境,一股典雅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感到熟悉的同时,内心又不免觉得有些不大自然。
这里本该如此,从未改变,改变的不过是他自身而已。
深吸一口气,陈寓元迅速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他直接叫停马车,提了包袱,跃下地面。
陈保仁见状,心生无奈的同时泛起丝丝不舍,他当然知道,这位陈先生是要跟他告别了。
“先生,若无急事,可否……可否暂候一时?我承蒙先生救命大恩,尚未来得及报答,先生这就要走……”
不等陈寓元发话,陈保仁却是急不可耐率先开口,哪怕明知没有希望,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陈镖头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物,何必如此执着,我虽为你解围,但你亦护送陈某一路来此,说起来咱们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陈寓元面带微笑,朝他拱了拱手。
“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日后有缘或能再度重逢,陈镖头,咱们就此别过吧!”
果然,该走的还是留不住。
陈保仁内心顿时五味杂陈,甚至有些酸楚,微微叹了口气,继而抱拳面朝对方恭敬一拜。
“先生执意要走,岂敢阻拦,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望先生保重,陈保仁在此恭送先生。”
陈寓元见状点了点头,并不多言,他转身迈步,很快便融入了人流之中。
在当地人眼中,定安县城不大,但是对于初来乍到的陈寓元而言,却广阔得险些找不着北。
好在书信上有确切的地址,经过他多方打听询问,在城中绕了约有一个多时辰,这才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
东门街口,青石桥畔,吴门高宅。
站在府邸门口,陈寓元迟迟没有动作。
没到地方时盼望着能尽快赶到,眼下到了之后,心中反而有些踌躇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门前一名青衣小厮见他站在那儿半天了,既不上前也不离开,疑惑的同时干脆走过去发问。
“这位先生可是有事?”
陈寓元缓过神来,顿了一顿,接话道。
“敢问小哥,此处可是吴公吴升科府上?”
那小厮见他相貌不凡,气质也与寻常百姓不同,不敢有所怠慢,闻言连忙点了点头。
“正是,敢问先生是……?”
陈寓元略有迟疑,最终还是将手中的信件呈上。
“劳烦小哥帮我把这封信呈交世伯,就说世侄陈寓元,专程前来拜访。”
按照信上的内容,这吴升科是他父亲的结拜兄长,论资排辈的话,应该是叫世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