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苍劲有力,起自身后。
卓凌风推棺的手与林平之的哭声倏然而顿,三道也齐齐转头望去。
就见身后站立着一个道装打扮,手持拂尘,须眉俱白的老道。
他虽看着庄严肃穆,仙风道骨,但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阴气森森,素馒低垂,双棺并陈的静厅之中。
林平之纵然胆大,又是在自己家,也不禁吓得心头一跳。
但见三道齐齐行礼:“师祖慈悲!”
卓凌风一见来人,更是欣喜异常,一愣之下,霍地扑拜身前,泪水泉涌而出,磕头道:“师父!”
来人正是复阳子。
复阳子摸摸卓凌风的头顶,微笑道:“当着几位师侄的面,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卓凌风哽咽道:“弟子……”
话没说完,一时间泣不成声。
他穿越而来,却将前世对父母的感情,几乎都倾注在了“复阳子”身上。
当他这個深谙人性的人,能将从古墓得来武功之事,如实告知复阳子时。他对师父的感情就已经胜过了人性的丑恶。
也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心里有多憋屈,今日又听到林家夫妇惨死,内心又自责又委屈。
面对别人,卓凌风怎么也不会流泪,但此刻见了师父,内心压抑许久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
这时的他,就是想大哭一场!
卓凌风哭了一会,发泄了他梗塞在胸中的悲愤情绪,心神逐渐安静下来,这才缓缓站起身子。
复阳子一双浑浊的眸子扫了几人一眼,喟然叹道:“须知江山飘摇,身不由己。俗世纷扰,事与愿违。
历经千辛,还能留初心几分?”
四人心头巨震,心中思潮翻涌。
卓凌风与林平之感触最深,他们经历了这多事,初心还有几分?
卓凌风在回福州城的路上,不止一次的想过,他要怎么对付左冷禅与嵩山派。
尤其林平之说的那句,以后嵩山派弟子,他见一个杀一个,这话卓凌风以前也说过,但那是虚言恫吓,而林平之不同,他真是这样想的,也准备这样做!
但这种想法,与他福威镖局的宗旨,还有从小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驰。
卓凌风向师父躬身道:“弟子受教了。”
复阳子又道:“你心中是不是有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林家依旧会遭受这场浩劫?”
卓凌风与林平之俱是吃了一惊,卓凌风忙道:“求师父指点!”
复阳子叹息一声,道:“江湖风云一直不断,为了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失身丧命、亡德败节。
纵使圣贤变禽兽,贞妇变荡女,也屡见不鲜。
至于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师徒成仇、同门相残,夫妻相煎更是等闲之事,缘由皆因一念贪着。
故而重阳祖师将武功视为末流。
为何?
皆因习武之人必然起念争胜,他老人家为此也是心有大憾。
而他老人家一师授七徒,本派丘祖师资质最高,名震大江南北,却也没能传他的绝学“先天功”。
世人皆以为是丘祖资质不够,殊不知那是七子中有人资质不够,既然不能一视同仁,他老人家免得同门之中生了嫌隙,只得一人不传。宁愿传于外人!
更是进一步宣称:心忘念虑即超欲界。
本派丘祖师一代高道,自也明白恩师真意,曾言:纵横自在无拘束,心不贪荣身不辱!”
卓凌风浑身发冷,他隐隐明白,林家为何没能免除这场劫难了。
林平之噗通一声,拜倒在地,道:“晚辈先代亡父亡母,叩谢老仙师。”
复阳子眼神一凝,浑浊的眸子立时化为两道冷剑,从头到脚将林平之打量了一遍,接着道:“然则浩瀚无垠的江湖里卧虎藏龙,林远图当年却能名震天下,窥视觊觎《辟邪剑谱》之人,又何止青城派、嵩山派一家。
只是人人不明林家根底,有的生怕出手求荣反辱不说,还有可能送了性命。
有的则是觉得林震南武功太低,辟邪剑法未必就是天下无敌,故而都不贸然出手,否则林家安能得享这几十年太平?
然余沧海自家神功有成,自忖林家纵有什么杀手锏,他也能应付,这才举兵前来。
风儿,你虽击退了余沧海,又说辟邪剑谱在你身上,这也等于是在明确告诉世人,林家的确是有一部《辟邪剑谱》,可林家自身实力也不敌一个余沧海与青城派。
这江湖上的才俊之士与觊觎辟邪剑谱之人,何其多也!
你生就一副傲骨,又透着一股子侠气,从你的行事风格中,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推想出来真相。
那些对你动手之人或傻或痴,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又焉能代表整个江湖?
况且就因江湖传言《辟邪剑谱》在你身上,让很多人强行克制住了心中贪欲,莫非你以为想要剑谱的人,就是那任家小姑娘手下的几个毛贼?”
卓凌风苦笑道:“弟子以前过于想当然了。”
复阳子看向林平之,说道:“林少镖头,你福威镖局比起少林,分量如何?”
林平之忙道:“这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复阳子点点头道:“少林寺源远流长,寺内高手如云,尚且不缺那些敢于明抢暗偷的武林高手。他们因此损折的性命都不能计数,
一个被掀开底牌的福威镖局,若还不壮士断腕,想要一个安稳,又岂非妄想?”
林平之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但又苦笑一下,住口不语。
复阳子见卓凌风一脸颓丧,不由笑道:“徒儿,你生就不凡,悟性奇高,用来专心练武,自是事半功倍。
可这天下之事,并非单凭武功高强便可办得了的。
行事之前,更须细思前因后果,不可存有自满之心。”
卓凌风轻声说道:“是,师父所言正理,弟子自当时刻牢记!。”
就见复阳子脸色蓦地一沉,道:“枉你自负聪明,尔等也是本派翘楚,你们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卓凌风、三道与林平之齐齐一怔,顺着老道目光看去,只见两具棺木之间,放着一张很小的茶几,茶几上置放着几支香烛与一些黄纸,还有一个崭新的火盆。
卓凌风久随师父身侧,常得受教,心中当下恍然。
邵守善说道:“师祖训教的是,倘若真是好心人将林家夫妇收殓,必然要点蜡燃香祭拜,不会都是新物。”
复阳子脸上神色仍然毫无变化。
卓凌风补充道:“想必棺材里有什么机关暗器吧!”
只见复阳子手足不动,向前飞掠而出,去势之快,仿佛有人在前将他拉扯过去,众人眼前一花,他已到了棺才前面,
手中拂尘轻轻一挥,千百银丝如流光飞雪,落在了两具棺材上。
“咋喳”的一声,两具棺木被同时启开,随即只听“嗖嗖”一阵破风之声,无数短箭从棺材中射了出来。
卓凌风凭着深厚内力,闻声辨色,就知这些短箭喂有剧毒。
“夺夺夺”一阵响,只见大厅梁上插满了短箭,
卓凌风不由心中一寒,这放置棺材之人实在用心歹毒,自己适才心神大乱,面对这等局面,恐怕也是九死一生,实在幸运的紧了。
三道与林平之更是惭愧,心想自己终究阅历太浅,没留神四下情势,若是自己掀开棺材,势不免要中暗算?
复阳子瞪了卓凌风一眼,道:“我全真教主张除情去欲,明性见道,使心地清静,才能返朴归真,为师虽未让你出家持戒,但你跟我苦修多年,静功太差!
一趟江湖之行,虽是滚滚红尘,却让你满身尘埃,一切皆因你的心不静!”
卓凌风脸上一红,躬身道:“师父教训的是!”
复阳子脸色渐转慈和,温言道:“你现在名声很大,但在我心中,你仍与当年终南山上那个自练剑法的小徒弟一般。”
卓凌风心中一阵温暖,低声说道:“是,弟子也知我的心不静,只是……。”
复阳子看了一眼棺材,身子一转,漫声吟道:“一团烂肉,千古迷人看不足,万种狂心,六道奔波浮更沉。”
边说边缓步向厅外走去。
卓凌风与三道均知全真教斥肉体为“臭皮囊“和“烂肉“。
有道是“一点如如至性,扑入臭皮囊,游魂失道,随波逐浪万年千载不还乡。”
所以林家夫妇的尸体看与不看,无关紧要。
卓凌风便随之来到一棵树下,这时一弯眉月在乌云中时隐时现,更显的夜色凄迷。
他方要说话,复阳子冷哼一声,身躯拔起,身子一折,蓦地向前扑出,身法奇奥,正是“金雁功”。
忽见刀光疾闪,如电轰雷掣般,一闪一晃之际,就听两声惨叫,只见复阳子瘦削的身影冉冉而来,手里拎着两人。
二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一个秃头,另一个却满头白发,此刻皆已毙命。
卓凌风心中一寒,他是真没料到自家师父说杀人就杀人。
复阳子将两具尸体掷在地下,淡然道:“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卓凌风道:“这两人应该是嵩山派的。一个叫白头仙翁,一个叫秃鹰!”
复阳子点点头道:“‘白头仙翁’名叫卜沉,‘秃鹰’名叫沙天江,他们都是嵩山派的旁支。
你这段时间,因为一个女子就心神游离,身后不知跟了多少耳目,你不知晓。别人早早潜伏于此,你也不知!唉!”
卓凌风心下惭愧,师父虽平时极少出山,但于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物,无一不了如指掌,是以见到两人容貌,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来历。躬身道:“师父说的是,弟子心中有难以释怀之事,想求师父指点。”
复阳子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你不说,我也要跟你好好谈谈了。”
卓凌风知道林家建筑位置,挑了一间屋子,点燃灯烛,请师父就坐,自己侍立一旁。
复阳子道:“你现在都是卓大侠了,让你站着不好,你也坐!”
卓凌风双眼一热,说道:“弟子幼失怙恃,没福见到父母的面,全凭恩师栽培才有今日,弟子安敢在师父面前称一个侠字!”
复阳子见他一脸孺慕之色,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是一热,呵呵一笑,将他拉在一旁坐下,说道:“我听闻你在衡山城之事,便知日月教不会放过你!
为你料理了一些人,又听闻任家那姑娘在找你,你跟她还未相见,我就见到你啦。
我要暗中察看你的功夫人品,一直没跟你相见。
见你武功大进,我心中也很是安慰,你是不是见过风清扬那小子了。”
卓凌风起立躬身道:“是,风前辈指点了弟子一番。”
复阳子笑道:“他的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乃是天下剑法之最。
你出手隐隐然有了他剑法中“料敌机先,攻敌破绽”的理念,在武功上,我能教你的也就不多了。
不过你武功大进,固然很是不易,但你一个少年娃娃能对有求于己的美貌少女规规矩矩,老道才觉得这个弟子没有白收。”
卓凌风脸上一阵发烧,说道:“师父,那任姑娘,是你……”
复阳子截口道:“风儿,我全真教主张先修性再修命,谓之性命双修。又以澄心遣欲为真功,以明心见性为基础。
其意是要人先收心降念,有了对境不染的明心见性功夫,使心定念寂。
在我全真教看来,明心见性只是入门,最终目的是为了识道,而我全真在求出世,所谓人生是“苦海”,家庭是“牢狱“、“火宅“,夫妻恩爱为“金枷玉锁“,
故而昔日马真人与孙真人本为夫妻,而后却为道友,这就是劝人“跳出樊笼”,看破功名富贵,以离“苦海”。”
卓凌风沉吟道:“所以师父是要借着任姑娘,好让我澄心遣欲,以求大道?”
复阳子笑道:“道不在要,亦不在求,而在于悟!就是你的自身体悟。
那小姑娘胆子挺大,竟然敢跟踪我,我本有心毙了她,但见她生就不凡,若坏我手上,有些于心不忍。”
卓凌风心下一寒,心想:“这妮子还真是命大。”
他现在也发现自家这师父大有丘处机祖师的果断,遇上该杀之人毫不手软!
复阳子笑了笑道:“你现在也知道本派是有基业的,只不过不参与江湖中事,只是一心求道。
昔日我见你是个武学奇才,这才收你为徒,但我知你凡心难断,这才不让你出家持戒。
之所以指点那女子来找你,也不过是推她一把,毕竟老道纵使不出现,她为了自己父亲的下落,也会随你而来。
只是此举对你而言,成败祸福,大是难料,我还是不太放心,这才跟你一路。”
卓凌风苦笑道:“师父,弟子现在被她闹得一团糟了!”
复阳子捋须长叹道:“江湖儿女几多情,最难消受美人恩!
你若不纠结迷惘,那反而是假了!”
卓凌风挠了挠头道:“师父,你知道弟子生而知之,其实不是,这就仿佛于佛门讲的一花一世界。
我好像是知道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些人物命运轨迹,但世事仿佛随着我的参与变得不同,让莪心中念头越来越不得通达,所以敬祈师父明示教言,以开茅塞。”
复阳子淡淡一笑道:“一花一世界?那你可知何谓一念一清净!
我从你在终南山爬上爬下的找水潭,又从古墓找到一堆武功秘籍,便知你与常人不同。”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人外有人不假,或许‘天外有天’也不全假!
从古至今,成仙之说,从来不断。
别的道派认为通过修炼,形、神皆可不死,可以‘白日飞升’
而我全真教中得求仙之道则不然,只追求‘真性’解脱和‘阳神’升天。
我就觉得你或许是有一缕真性寄存到了这幅皮囊之中。但多年相处下来,就知你所知者,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还是恒定之事。
可这世事万端,时移事变,物是人非,你又岂敢妄言命运?”
说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只茶碗,说道:“你只知道桌子上有茶碗,但它是好是碎?什么时候碎?因何而碎?你说的上来吗?你说它是茶碗,还是本教圣物?”
卓凌风愣住了。
复阳子又拿起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与刚才的杯子换了位置,一把捏碎,说道:“你说它还是刚才那个杯子吗?
它还能成为我教的圣物吗?
但说到底,它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茶杯罢了。”
卓凌风肯定说不上来。
盖因这个瓷杯若无师父参与,它目前是好的,但以后说不定哪天就碎了,但怎样碎,自己如何得知!
但要说它完好无损,师父一捏不就碎了,若说它以后碎,师父将它带走,当成圣物贡在龙门派,传承千年,也未必不可能!
这一瞬间,他蓦然憬悟,自己想要行走江湖,能够真正立足。所能依靠的并不是什么先知优势,而是该以心眼观世界。
因为那些自己所熟知的人,都是有人性的,蝴蝶效应能改变自己所熟知的一切。
却不能改变它的根本!
这就仿佛,令狐冲还是那个令狐冲,性格什么都没变,但在他生命轨迹中,就像那个茶杯,被换了一下,他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这不是恒定的。
同样的,任盈盈、任我行、方证等人都是。
当然,另外世界的令狐冲走的还是一条老路。
想到这里,卓凌风说道:“师父,我懂了,重阳祖师有云:心忘念虑即超欲界,心忘诸境即超色界,不着空见即超无色界。
他认为这种精神上超出三界的人,就像莲根在淤泥,而花在虚空,身在凡而心在圣境,虽然身居一室之内,却性满乾坤。
我修心养性的本领若得一个‘静’字,世间万物又如何能有挂碍!”
复阳子霁颜色喜,点点头道:“不错,以你的能为,若看破世情,绝缘江湖,心中绝不当有烦恼!”
但又长叹一声道:“可这对你来说,委实太难。
现在江湖风云又起,你到底应该击剑而歌,顶风而上,去力挽狂澜,做一个侠义的热血男儿!
还是去做一个清高自持,万事不萦于怀的苦修士,这都取决于你自身。
你要明白本派求的是道,修的也是道,千古为道长存!
千年以后,什么武功或许都会失传,乃至于无用武之地,但道永远不会隐没。”
卓凌风听了这话,根本不知如何抉择。
就听复阳子道:“你不用急着回答,为师说这些,不是要你现在做出什么选择,来给我听。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大师兄乃是本派不世出的道门大宗师,我全真一门辉煌再起,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在武学之道上的成就定然赶不上你,若有你坐镇,本派传道大业更是如虎添翼。
但你若执着于江湖,对本派必然带来影响,老道再是心冷,却也不能让门下弟子陪着你去江湖争锋!
因为争来争去,谁胜谁败,本就是虚。
还要损折他们的性命!”
卓凌风躬身道:“师父,弟子绝不会将江湖争斗蔓延之本派!
我所行之事,得利者只我一人,焉能将师父与一众同门拉进泥潭!”
复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日后你若能放下一切恩怨情仇,就上王屋山。
若心中还是放不下,那就率性而为,无论是做一个锄强扶弱的正义侠客,还是如同风清扬这小子深陷儿女情长不能自拔,为师都不会怪你!
只是以后你的一切,为师都不会再管,龙门派也不会再理。
你若哪天饮恨,为师连给你这身臭肉收尸也不可能,你可莫怪我心狠!”
卓凌风道:“弟子不敢!”
复阳子拂然一笑,伸手在卓凌风腰间拔出长剑,笑道:“好孩子,风清扬那老小子,定然说你没得我真传,对么?”
卓凌风点了点头。
复阳子手中长剑一震,剑身上宛如注进了盎然生机,光芒大盛。
朗声说道:“我全真教最为上乘的武功便是天罡北斗阵,它既能用之于战阵,也能用之于江湖争斗。
以你的悟性与修为,学之不难,我老了,也只教三遍!”
当下左手捏诀,右手持剑,身子一转,右足向北斗七星的“天权位”踏出,旋即连踏三步,落向“玉衡”,瞬息间踏向侧面的“天玑”、“开阳”,他步伐行云流水一般,又踏向了身后的“摇光”与“天璇”位。
一时间屋内罡风激荡,吹得纱罩内的灯火忽明忽暗。
卓凌风就见他边踏罡步,一边漫不经意地随手挥剑,每一招都藏着极精微的变化,仿若星斗运行。渐渐的又觉阴阳两仪、五行生克、北斗七星仿佛尽皆囊括其中,变化繁巨至极。
舞到急处,复阳子陡然间幻出七道化身,满室剑光缭绕,剑势如龙,长剑开阖吞吐之际,端的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
卓凌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令狐冲学了一点独孤九剑的皮毛,就能在江湖上所向披靡,难怪师父能和精研一生的风清扬一争长短,这剑法果然不同反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复阳子演完了一遍,回头依式又演一遍,如是连演三次,
卓凌风看的如痴如醉,就听铛的一声长剑归鞘。
复阳子在他耳边笑道:“上乘武功与道相通,不在于学,而在于悟!
尤其这天地至大,无不蕴含至理。
这套‘天罡剑法’暗含天象,说起来也不值一提。
你悟性远胜于我,武功都是人创出来的,以天地为纲目,星辰大海为枝叶,武功想要不强都难!”
卓凌风喜不自胜,说道:“师父指点,弟子感激涕零!”
复阳子摆了摆手道:“我要走了,你也不要因为为师所言,产生什么负担。
人与人不同,师父的道不一定是你的道。人生一世,只要问心无愧,这幅皮囊终归是要死灭的,真性却可长存。”
卓凌风躬身受教,又猛然抬头道:“师父,弟子答应要传林平之武功……”
复阳子转头道:“你答允传授人家功夫,你准备教什么?”
卓凌风道:“弟子未得师父允准,不敢将本门武功妄授别人,想传他一些九阴真经上的武功!”
复阳子冷冷一笑道:“九阴真经上的功夫虽非本门武功,但对一般人来说,则是胜过本门功夫了。
我对你传授武功,尚且多番考验,你若认人不真,以后他做的孽,都得落在你头上!”
卓凌风面色一红。
复阳子叹了一声道:“那孩子我看了,他心高气傲,本是个好孩子,奈何性子有些阴沉,若无人生巨变,你传他什么武功,都可以!
但现在你要多加斟酌了。
他因父母之仇,是否迁怒于你,还只是其次。而以他的根底来看,学九阴真经的武功没有十年八年,也难臻上流水准。
他等的及吗?这些你自思量!
须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啊!”
卓凌风悚然汗出,躬身道:“弟子记住了!”
复阳子摆摆手,飘然而去。
卓凌风目送师父消失不见,不由喟叹一声。
虽对师父有些恋恋不舍,但要让他真的断了世情,真的做不到。
这仿佛也不全是“集运珠”之故。
卓凌风精神回笼,就见屋内的青砖地上零零乱乱印着好多脚印。
但这些足印却又是一般深浅,平平整整,就好似巧手工匠用锋利小刀细心雕刻出来一般。
只在青砖上踏出这些脚印,卓凌风自然也可以做到。
但要一边出剑,还要踏天罡步,还要让每个脚印都深及两寸,而踏出的足印之中并无青砖碎粉,三者同时进行,这就实难做到了。
因为这不但涉及到全真内功一神守内、一神游外的要义,而且功力精湛到了不染纤尘的高深境界。
卓凌风自忖内力远不及师父精纯,自然不能如此恰到好处。
卓凌风知道这是师父故意留下来,让他练习用的,当下踏着这些脚印,配合手上剑招练习起来,他脑海回想之下宛若亲见。
越练下去,越觉这套剑法博大精深,似有无穷无尽的奥妙,一时间全身舒泰,飘飘欲仙,直如身入云端一般。
有时走忘了,便又冥想推演。
毕竟自己一身道家武功,二者都是一脉相承,对他来说也不太过艰难。
直到天色大明,日光自琉璃瓦的屋檐上洒下,映得屋中堂堂皇皇,才总算将这套剑法与步法学全。
卓凌风想到林平之也不知在干什么,径往大厅而去。
一进大厅,就见林平之正倚棺斜卧,显然他一路逃命,终究劳累难支,沉睡过去。
卓凌风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一酸,缓缓走到棺木旁边,只见仰卧棺木中得尸体,正是他曾经的恩人林震南。想到昔日过往,胸中热血翻腾,心道:“我若不将林平之带成才,又如何对的起他!”
为其报仇之念,卓凌风压根没有想过。
因为没有林家之事,他也必杀左冷禅,必灭嵩山道统。
林平之正自沉睡,忽觉肩上被人推了一掌,睁眼望去,见是卓凌风。猛然扑拜身前,说道:“卓大侠,我一定要练我家的辟邪剑法。”
卓凌风叹息一声,道:“你先起来!”
林平之举起衣袖,擦了一下脸,说道:“你可知我林家剑谱的下落……”
卓凌风心头一震,道:“什么?难道这几个月,你父亲未曾将剑谱取出,也没告诉你什么?”
林平之摇摇头道:“你说了辟邪剑法的隐患,我爹自然不希望我林家习剑,免得被人知晓其中缺陷,坏了曾祖名声!
他只希望你能授我正宗武功,所以绝口不提我林家剑谱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