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雪仅看了几眼便合上本子,又将签字笔放在手中打量。
却实在搞不懂这机关精密的玩意,随手一起丢在方闲身前。
“问你,岂敢用粗鄙之语大肆污蔑本座,你不怕死?”
“怕。”方闲道。
按照他的设定,哪怕是在这仙侠世界,人也只活一次。
况且开篇初期,凝霜雪就凭借宁驾驭众人的修为接替宗主之位。
若是死了能回去现实世界还好说,可为了搏一搏那个概率,和她手里的剑刃犟嘴,那生死就真的只在一瞬。
就像钉个钉子留个孔一般,再不能悔改了。
“怕也没用。”
“?”
“来人,先拖下去捆起来,待到傍晚扔出去喂山上的妖兽。”
“凝......呃宗主且慢!”眼看程鹏已被几位壮汉架起,他赶忙学着旁人的语气:
“此事与我师兄程鹏无关,全是卢立的诡计,请宗主网开一面,可莫让好人含冤。”
“我向老宗主在天之灵起誓。”
又挣脱捏在肩上的手,不管众人目光有多么鄙夷,当即将地上的衣物套在身上。
再将本子和笔塞入帽衫口袋,摆出一副“等待被正义执行”的凛然模样。
没料想凝霜雪仍旧恼火:“区区一个写满污言秽语的草册子,你竟还当什么宝物?”
“给我把他身上那魔教服饰扒了,再把那他手里的东西夺下烧个干净。”
“是!”
卢立也不犹豫,全般照做,又一把将麻布塞到方闲嘴里,让他再骂不出来。
凑到方闲耳边道:“犬吠,可能救你的命?除了我那身为流云剑宗长老的爹,就没人敢伤我卢立,跟我斗,哈哈......”
眼看卢立将他的东西用黑布包住,马上又在院内升起火来,方闲急的在几位壮汉身上打滚。
毁了那笔记本,不止是凝霜雪,整个世界或许都要消亡。
更关键的是,现在哪怕真给方闲回到现实的机会,他也不想要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接受了是这世界的“原住民”的身份。
既如此,不管卢立有何阴谋,反正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必要全数奉还才行!
大力甩动脑袋,口中的麻布终于松懈几分,用舌头一顶将其吐出,在卢立动手将黑包裹扔进熊熊火焰前,冲着凝霜雪高声喊道:
“若我说这册子可掌管天下苍生,你信吗?”
————
临近傍晚,云雾已略微被染成橘红色。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谁出的主意,将靠在崖边长宽不过三尺的危险空间弄成了“禁闭房”。
而方闲就被关在那里,一晃就是半天。
自己设定的背景分明就要入夏,然而高山之上却有沁骨之寒。
期间与程鹏要好的师弟送来吃剩下的饭菜,方闲就把他随手一边,没动一粒米。
早上凝霜雪见他情绪激动,只是将他的衣物烧掉。
对众人说那本子和笔乃是是珍宝,毁了可惜,便一同塞入衣袖。
吩咐将程鹏发配去看守山腰的草棚岗哨,再将他关在这涯边,等待傍晚她来亲自处置。
至于缘由,方闲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索性靠在铁栅栏门上打起瞌睡。
昏昏沉沉时,又觉得鼻尖嗅到一股芳香。
思来想去,就是记不起来在哪儿闻到过。转念一想若用文字描述,那就必须是设计凝霜雪时......
猛地睁开眼,果然。
她就蹲在那铁栅栏前,一遍一遍翻看着方闲的字迹,时而怒目,时而脸上浮起淡淡红晕。
察觉到方闲的怪异的眼神,脸上神色一秒钟淡然下来,吓得方闲一抖,差点顺着磨平的涯边滑落。
“你好......,呃,宗主好!”
凝霜雪闻言抬头。
“你这贼人,你说这册子可掌管苍生,本座信你。可随意翻看一下,竟然大通篇幅都是对着本座妄想,有些事上甚至你要比本座更清楚?”
比如36C、一米七七的身高一米长的腿?
那确实要比凝霜雪更清楚。
但这问题,方闲思索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者准确来说,“其实宗主你就是我幻想中的女人,这世界也是由我一手创造”之类的回答,他不敢讲。
印象中,给凝霜雪的设定是嫉恶如仇,既然已经被钉上“魔教中人”的标签,怎可能会轻易信他。
况且当凝霜雪“活生生”站在身前,方闲脑中混乱如风暴过境,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
好久才慢吞吞憋出几个字:“这是天命......”
唇上的口脂丝毫没减,说不定当时从议事阁内带着这本子离开,一看便是半天,同样连饭也没顾上吃。
如今再找上来,嘴上虽一口一个“贼人”喊着,但态度已没有先前那样冰凉。
“天命?只是写故事?”
“嗯。”方闲点头。
“胡说!若如此你要来我流云剑宗作甚,还一待便是十几年,靠幻想成圣?你这天命也太可笑了。”
“也不全是。”方闲一把抓住铁栅栏,换了个趴在地上的姿势。“让这个故事有血有肉,那才算是我的天命。”
“比如?”
“呃,简单来说......”方闲抓抓脑袋,心里一点也不慌。“比如我方闲成为剑圣只是主线,还有很多支线要开,还有很多配角需要刻画。”
“何为主线?何为支线?”
“所谓主线,应是方闲追求的大道;所谓支线,便是成就大道的铺垫。”
凝霜雪眉头微皱,抿起嘴唇聚精会神的听完,“再说细些。”
“若方闲最终问鼎剑道,便是成圣,也是主线的终点;可方闲为了问鼎剑道,必要历经磨难,如被同门师兄弟欺辱等,就属于支线。”
听者饶有兴趣,一个眼神暗示方闲继续往下讲。
“当然,也可理解为,凡是方闲认为有极高价值、是他穷极一生都要实现的事情,那就是主线。支线与之相比,程度则就要弱上不少。”
“可是......”一番解释,凝霜雪好似有些领悟,然而犹犹豫豫又问出另一个方闲不知该如何解答的问题:
“可是照你所说,你的主线为什么要牵连上本座?”
因为每一位成功的人背后,都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女人?
就如同凝霜雪是他幻想中最完美的女人,如果不能和她有些交集,那又凭什么称之为“最完美”?
要问他理由他答不上来。
哪有那么多理由!
最终只能盯着凝霜雪的眸子用力,沉默了好一会儿。
“也罢。”凝霜雪眉头一紧,“你说这册子掌管苍生,本座可没看出有任何作用,这你又该如何解释?”
翻开笔记本下一页,其上竖着留下她入木三分的墨笔字:
“将流云剑宗门下奸佞尽数除掉”
“斩尽天下邪念”
光是这两行字便用掉一页。
“为何还不作数?早知就不该信你这魔教之人的邪。”凝霜雪问道。
方闲也不知原因所在,但既然没生效就代表方式有问题。
现在看来,这本子使用起来确实有许多条件、限制。
比如不可扭曲事实、不可违背世界规律。
所以凝霜雪的意愿没生效,或许是必须用他带来的签字笔写,又或者只能他来写。
“宗主若不信,不如......”
可话才说到一半,却有一弟子飞速跑来。
浑身破烂,身上全是些血痕,甚至毛发散了一身,在凝霜雪身后单膝跪下,焦急道:
“禀告宗主,山腰岗哨遭妖兽袭击,程鹏等人死伤不明!”
凝霜雪态度遂急转直下,忽然冷起脸来。
扶了扶腰间的剑,收起那本子就要起身离开。
方闲于是高呼:“方闲有一计可施,正巧也让宗主见识下这宝物的厉害!”
她本打算先去了解情况,闻言却一个眼神让那弟子退下,转过身来盯着方闲。
哪怕他口中虽都是些难以理解的离奇话术,可凝霜雪非要看看“能掌管苍生”的法宝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于是目光仅在天牢那方向停留了片刻:
“这次......真只许你最后一次。”
“好。带着我的笔吗?”
“?”
“那根短棍。”
“喏。”
夕阳火红,透过云间投在被方闲摊开的笔记本上。
他写到:
“妖兽袭击岗哨,众人安然无恙。”
又觉得毫无参与感,趁着余晖将尽,在前面补充一句:
“主角方闲跟随凝霜雪前往镇妖,立下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