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傍晚,林间虫鸣鸟叫,全是些方闲没听过的声音。
凝霜雪骑着快马赶在前面,手中除一条缰绳之外,还握着一根几米长的麻绳,另一端捆着方闲的手腕。
这下山的路扭扭曲曲,快马不等人。
若能和凝霜雪策马奔腾也就算了,他方闲胯下偏偏是匹不怎么听话的骡子,又是这辈子第一次骑乘,一前一后拉扯令他实在不舒服。
方闲知道,这招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是怕女宗主腰间的细剑。
就算他气运加身侥幸挣脱绳索,可听闻傍晚时分山上妖兽凶猛异常,真被他遇到靠这骡子又能逃到哪儿去。
所以哪怕路上只有他和凝霜雪二人,溜之大吉的念头没了后续。
说来方闲也疑惑。
这流云剑宗又不是门下无人,临行前好多壮汉请命,那卢老还曾力荐由他独子卢立带上一批人马随同。
那卢立更是早已扯掉手上包裹伤口的白布,亮出涂满上等灵膏伤口请命。
等凝霜雪怒批他急功近利,言辞回绝,也不再管卢立苦言相劝,反倒要带上他这个“魔道罪人”时,那厮脸上的神情,方闲想一次就笑一次。
交代众人说是有些事情要查,大不了将他方闲喂给妖兽,便出了宗门。
这一走约莫半个多时辰,太阳已被西山彻底盖住,快马仍没有要停蹄的意思。
方闲再禁不住折磨,开口发问:“既然这山腰岗哨有些距离,何不御剑飞行之类,偏要骑马?”
“你一贼人还会御剑?”
“不会,但可以学......”
“那要本座一人御剑,岂不将你吊死在天上?”
“......”
“吁!”凝霜雪翻身下马,手中绳索一紧,方闲马上失去平衡,从骡子身上摔下,又听凝霜雪嘲道:
“况且,御剑也要灵根,连如何下马都不懂,还偏要口出狂言。如若这次机会你再把握不了,本座绝不手软。”
方闲趴在地上,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去,勉强看到远处破损不堪的草棚。
这就是岗哨?
凝霜雪抽出细剑,拉着走近一看,茅草棚顶被什么怪力捅穿,掀翻在一旁,几根立柱上能看到深深的口子。
其中的四张草席横七竖八,有些被褥都被撕成碎片,盖在宗门弟子的佩剑上。
四周泥地上散着不少毛发,几个深坑像是妖兽留下的印子。
看样子,这妖兽的体型庞大,而守在此地的人应该和妖兽激烈搏斗过一番。
可两人绕了一圈,不仅是妖兽,连半个宗门弟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唯独找到几根骇人的骨棒!
嗖!
方闲正要蹲在那印子旁仔细观察一番,眼前却忽然寒光闪过,被一柄细剑指在咽喉。
“贼人!你不说那法宝上的字迹必定成真?害得本座再上一当!”
“不斩了你,愧对其他被妖兽吞入腹中的弟子!
说着,剑锋已刺入分毫,针刺感传来,方闲才急忙叫到:“若是要杀,也等我说完再杀。”
接着他伸出二指,抬头对着凝霜雪凌厉的眸子,想将剑刃按下:“这恐怕,不单纯是妖兽所为!”
然而凝霜雪手上力道不减:“你那妖孽师兄惨死就算了,竟还在想方设法开脱!”
方闲忍着痛,拼了命拾起地上一撮毛发抬手递给凝霜雪,又问:“这吐出骨头就算了,宗主可曾听说过,有吃人还专门吐出毛发的妖兽?”
这话一出,方闲感觉那剑锋明显一抖,又赶忙趁热打铁,指着那地上的剑:
“或者宗主觉得,剑宗子弟面对妖兽时已有连剑都不拔的自信,那我便任由宗主处置。”
说完,方闲就任凭剑锋扼住命脉,没有丝毫慌乱。
比起坚信那本子上的内容一定会生效,方闲更愿意相信,自己绝不会死在这女子手中。
握剑的人闻言,虽仍然冷着眼,却稍稍卸力。从方闲手中接过黑毛,打量一番之后果然移开剑锋。
那毛发又粗又硬不说,甚至沾着污秽之物,怎会是人的毛发!
“那本座就听你继续说!”
“看这妖兽留下的爪痕,体型应该不小,如今正值春夏之交,而且这毛发......应该并非是妖兽。”
“不是妖兽,那是何物?”
“黑瞎子。”
“?”
方闲忘了凝霜雪不懂现代词汇,按照闲暇之余从网上看来的“科普”给凝霜雪一通解释,等到她吐出“黑熊精”二字时,方闲又赶忙点头。
“那你又凭什么认定,黑熊精不会祸害本座弟子,这骨棒你怎么解释?”
“我虽不能下这个定论......但若是要吃人又何必毁掉这草棚?也未到休憩的时间,他们遇到妖兽总不能连剑都不拔吧?”
“这有四张草席,却只有一人侥幸回到山上,哪怕剩余人是被黑熊精所害,可这现场除了妖兽发怒留下的痕迹,没见半点血色,除非是一口接一口连吞三人。”
“难道宗主听说过胃口如此之夸张,半点吞食痕迹都不留的黑熊精吗?况且这骨棒......”
方闲拿在手中比划一下,不过只有手腕到到小臂的长度,又小声道:“太小太短,不像是人啊!”
凝霜雪听的云里雾里,而方闲说完这些还不过瘾,又补充:
“况且,那宝物上的文字必然会显灵......”
“还敢提再提那破宝物,若能显灵,那你告诉本座,这人都去了哪儿?”
“不知道......呃,我的意思是,在下无名小贼一个,修为不足。不像宗主有那样的修为,动动神识便能知晓他们的去向......”
“还用你说!”
“......?”
凝霜雪旋即转着手腕,将细剑插入腰间。
闭眼一探,竟眉角一抖。
不愿被方闲察觉异常,赶忙转过身去,小嘀咕道:“三人果真......昏死在那林子里边。”
再看方闲,那贼人竟一脸无畏,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既如此......本座和这贼人该不会......”
当草册真的显灵时,又逼得她再回想起草册上的内容:“主角方闲最终赢了天下,也赢了凝霜雪”。
不由得在心中暗道。
但也仅刹那,她又摇摇脑袋,转身进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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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闲跟着她上前探索一番,没多大功夫,便发现四仰八叉、睡得正酣的程鹏三人。
二话不多说,方闲上去就是几个大逼兜。
哥几个睡得不错哈?害得我小命差点不保!
......
唤醒三人之后,天也马上要暗下去。
趁程鹏拉着骡子跟其他两位师兄先行一步,凝霜雪一手扶着剑,一手扯起缰绳,转身问方闲:
“本座还有话要问。”
“方闲在听。”
接着方闲抬手,示意手腕上还绑着绳索。
哪想凝霜雪抽剑一斩,绳索应声断落,吓得方闲猛打寒颤。
“明明剑已要入喉,你又是如何在那极短的一瞬,断言这不单单是妖兽所为?”
活动着有些发麻的手腕,方闲却抬头咧开嘴笑笑:
“若我能和宗主一同乘上这匹快马,便问无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