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疆域辽阔,几乎占据了半个玄黄洲,中部有一武陵郡。
郡中有一座连绵千里的武陵山,传说傩教总堂就在此山之中,却没有人知道具体在哪里。
九百年前,大景王朝有一个樵夫,在武陵山中打柴时,山中突然大雾弥漫,他迷了路,意外穿过一狭窄山洞,进到一处世外桃源。
那里桃花满山,人人安居乐业,与世无争,是一座四季如春,山清水秀的古洞天。
后来此事被一位大儒写成文章,广为流传,世人才知道傩教总堂在武陵山中。
曾有人想加入傩教,成为傩师,在武陵山中寻找多年,都找不到那山洞入口。
桃源洞乃是古傩神开辟的桃花洞天,不是傩教的人,没有傩教的人带领,外人是进不去的。
那樵夫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他受到了傩面的感召,进入桃源洞不久之后,他就成了傩师。
谢羿此刻远在大乾西北的安平县,要回桃源洞当然不是走着回去,而是借傩牌之力显化投影,重回桃源洞中。
他手握傩牌,法力注入,心中默念道:“傩师谢羿,有要事须回总堂,请方相神接引。”
傩牌上方相的四只眼睛金光闪动,他眼前金光弥漫,散去时,已到了桃源洞中。
漫山桃花盛开,远处桃林中,站着三个书生打扮的人,脸上各带着一张傩面,样貌虽不同,却都是清秀书生脸。
他们一手拿笔,一手拿书,翻开的书页上写满了字,笔在书上一点,书页上的字灵光闪动,一点灵光飞起,飞上树梢,枝头瞬间多了一朵桃花。
傩教共有傩神一百零九位,傩首方相镇守总堂,其余一百零八位傩神暗合天罡地煞之数,分为正神,凶神,民间俗神三类。
一百零八位傩神,共有一百三十二位傩师,在外行走的只有一百二十位,剩下的十二位长居总堂,有的炼药炼器,有的负责文书情报,各有分工和职责。
这三个傩师戴的面具分别是甘生八郎,柳三,杨泗,都是书生成神,属于民间俗神一类,主要负责文书整理,情报归档。
这桃林中的桃花,都是他们书中记载的情报信息所化,傩师有需要可以随时查看。
他们三人见到谢羿的投影,立刻停住动作,远远朝谢羿行礼,恭声道:“小生拜见将军。”
谢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们是在向他身上的开山将军行礼。
行过礼之后,有两人远远朝他点头示意,继续手上的事,离他最近的傩师,直接飞了过来。
白森是武陵山下一个村子里的书生,考了秀才之后,突然厌倦了科举,到处游山玩水,一年前受柳三傩神感召,进入桃源洞成了傩师。
他朝谢羿一拱手,举止斯文,笑道:“谢老大不是去安平办事了吗?怎么有空回来?”
开山将军在傩教地位很高,谢羿在年轻一辈中也最能打,最能喝酒,与他相熟的年轻傩师便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谢老大。”
虽然傩教很多人都怕开山爷,但是也有不怕的,白森就是其一,他和谢羿经常一起喝酒。
谢羿笑道:“遇到点麻烦,要回来问问我师父,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白森心中一惊,他知道谢羿的本事,入教三年还没向总堂求助过,他知道有大事,也不废话,“六爷在神堂,你直接去吧。”
谢羿和他熟悉,点了点头,也没寒暄客气,心念一动,身影消失不见。
他是投影所化,念动便可瞬间移动,眨眼已到了神堂前。
神堂是一座老旧的黄泥屋,屋顶生满了青苔,外面四面黄泥墙上挂满了傩面,形象各异,五颜六色,都是刚上漆不久,正挂在外面吹风。
这些傩面没有开光,里面没有傩神,虽然雕刻的栩栩如生,却没有神力灵光散发。
一张傩面制成工序繁杂,要经历选材,取样,画形,雕刻,挖瓢,打磨,上漆,开光八个步骤。
开光是最后一个步骤,需要傩师自己请神入面,有时没法一次成功,所以要多准备一些傩面。
前面七个步骤,是教中退下来的老人完成的,他们以前也是傩师,年老之后,傩神选定新的继承者,他们就闲下来了,在总堂安养天年。
若是闲不住,也可以帮教中做事,指导新人的武艺和法术,炼丹炼药,或者雕刻傩面。
谢羿的师父是雕刻傩面和炼药的,他老人家以前不是傩师,却常年在总堂居住,倍受教众尊敬,算是傩教最特殊的一个。
神堂很乱,斧头,锯子,凿子散落一地,角落里堆放着风干的桃木,都是桃源洞自生的灵木,也是制作傩面的木料。
最里面摆着神案,墙上贴着方相神的画像,神案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穿粗布麻衣,正拿着毛笔给傩面上色画脸。
他须发皆白,狮口阔鼻,此刻大马金刀地坐着,一言不发,神情专注,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羿站在门外看着,没有进门,也没有出声。
他知道老人家做事的时候,最不喜别人打扰,即便是自己的徒弟也不行。
这老人就是谢羿的师父,姓吴,叫什么无人知晓,即便谢羿也不知道。
他左手天生六指,教中的人都尊称他为“六爷”,连教中那个活了九百年的樵夫也这么叫。
“大雪剑宗的剑如何?”六爷还在做事,头也没抬,却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沉闷如虎啸。
“剑不错,人也不错。”谢羿听到师父的话,没有丝毫惊讶。
昨天他和大雪剑宗的人交过手,身上残留了对方的气息剑意,虽然很淡,寻常修士察觉不到,却瞒不过师父的眼睛。
老人家究竟什么修为,他也不清楚,因为师父在他眼里,就像个平凡的老人,没有一点修行人的痕迹。
平平无奇,深不可测,这是他对自己师父的印象。
“开山爷说那丫头的情况很严重,你感觉如何?”六爷又道,这次他是看着谢羿说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傩教绝大多数傩面都是出自师父之手,谢羿的傩面也是,开山爷和师父对话,他并不奇怪。
“那气息如跗骨之蛆,渗入血肉神魂,极其......”谢羿说到此处忽然停顿,心中一惊。
他看到师父眼中的笑意,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我也被那气息沾染上了?
他和木兰接触之后,仔仔细细查探过,还用天罡气炼过身,确定自己没有沾染上那诡异气息,但师父这眼神明显不对啊。
“你小子这点提防都没有,还想纵横天地,超脱阴阳,呵呵,还嫩得很呢。”六爷呵呵一笑,说话的同时,毛笔在手中傩面上随意一点。
谢羿立刻感觉右手手心一凉,他借傩牌显化万里之外,投影蕴含他的一丝神念,也是有知觉的,不过感觉很淡。
他一抬手,发现掌心多了一点朱漆,接着他就感觉身上发痒,不仅身上痒,心里也痒。
师父在他手上施了法,不光在他虚无的投影上留下了痕迹,还牵动了他远在安平的本体。
谢羿闷哼一声,眼前画面变幻,意识已回到木府肉身之中。
接着他浑身颤抖,痒得他只想大叫,只想抓破血肉去挠自己的骨头和内脏,但他一直咬牙忍耐着。
屋子里还是黑的,老太君坐在谢羿旁边,一直在在等他回来。
她知道傩师有傩牌,能将一丝神念传回总堂,一个傩师要回总堂求助,那一定是非常棘手的事。
她本以为谢羿至少天亮才能回来,想不到谢羿刚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更想不到的是,谢羿一回来就变得这么痛苦,接着她就看到有丝丝缕缕的灰气从谢羿浑身精孔散发出来,飞入他右手掌心之中。
她认得那灰气,正是缠绕在自己孙女身上的诡异气息。
“他只和木兰接触一次就被那气息缠上了,那我岂不是......”
老太君顿时有些慌了,如果连她都出事,那还怎么救木兰?
谢羿这时已安静下来,他看着掌心那一点朱漆,心中后怕,自己这么小心,还是被那诡异气息沾染上了。
他握紧手掌,看到老太君脸色变幻,立刻安慰道:“老太君不必惊慌,这气息是冲着我来的,你们都没事。”
老太君刚才以神念查探自身,什么都没发现,心里更慌了。
现在听他如此说,本想开口问问情况,确定自己没事,但是看到谢羿紧握的右手,就没再追问了。
谢羿之前说得很明白,此事事关傩教机密,外人问了也是白问。
“谢公子回来,可是有法子祛除那诡异气息了?”她刚才已经看见那些灰气被谢羿右手吸走了,此刻发问,是在催促谢羿救人。
谢羿点头,直接起身,“还请老太君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