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咋的,卑职都打听清楚了,光是沛县一地,上个月就卖出了十万多斤好铁,眼下生铁金贵,已涨到了五钱银子一斤,折算下来,就是三万多两,咱们辛辛苦苦的设卡收税,抽头刮地皮,到头来却连人家的一个零头也赶不上,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啊...”
这段时间,郑隆芳竟在琢磨来钱的路子了,原因无他,上次攻打郁洲岛,他可算是赔了个底掉,一分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折进去两千精锐家丁,那几乎是他安身立命的全部本钱了,而且因为是私自行动,还不敢让外人,特别是刘泽清知晓,只得拿出多年的积蓄,重新招募悍勇,凑齐了人数。
“哼,好处不能让他一个人都占了,不,应该说是好处不能让他占着,这么大的一座金山,该有能者居之才是,而那王文明一没靠山,二没实力,正如三岁的幼童抱着一块金砖在街上行走,就算咱们不动手,也迟早得便宜了别人。”
“正该如此,伯爷英明啊,想那刘文耀,不也是因为钱多,才能嚣张至今,要不然,坟头的蒿草恐怕都得一人多高了。”
提到刘文耀,刘泽清的脸色就是一沉,上次的冲突中,虽然最终也没吃亏,得到了朝廷一方的补偿,但到底是自己败了,落在了下成,所以他胸中老憋着一股子气。
至于落败的原因,过后一琢磨,他也自然而然地归结到了钱上,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文耀有钱,有从京师内库中掏出来的海量钱财,当成粪土一样不要命地泼洒,这才把流民中的悍勇之气勾了出来,要不然怎么敢和自己叫板,而且事后还得到了泗州高杰的力挺,不用说,肯定又是拿钱开的路。
“等拿下徐州的金山,再连他一块收拾了...”
二人聊得兴起,全然没注意到有人在偷听,刚才的那个伙计自房内退出来后,并没有回到后厨,而是避开守卫士卒,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楼下正对的房间,拆开一块松动的木板,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
满家硐位于济宁州嘉祥县的东南,因盛产磨石,故方圆二三百里的大小山头上遍布采石塘口,矿坑深洞能达千余,且穴穴相连,形如蛛网,百姓也多以此为业,而现在,成了各路鲁西抗清义军的聚首之地。
为首的是自封擎天王的宫文彩,手握两千余壮健石工,人马最盛,其余还有徐家楼的冲天大王李文胜、韩家营的扫地大王宋二烟等十余家,人手有多有少,不一而足,但总的下来,不会少于上万之数,声势浩大。
至于抗清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说也说不完,但其中有一条却出乎意料的一致,那就是抵制‘剃发令’。
满清五月初入主京师,随即就颁布了诏书,严令各州县投诚的军民官吏剃发易服,之后更是攻下一州剃一州,攻下一县剃一县,如有违抗,定杀无赦,对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之,孝之始也’的大明子民来说,此举无异于天雷勾动地火,瞬间就激起了无数的反抗,而身处孔孟之乡的鲁西满家硐,反抗则更为剧烈。
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多次调遣降兵降将讨伐无果后,清廷终于动了真火,派出了能征善战的肃亲王豪格。
以前义军们无往不利,全是依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利用纵横交错的坑洞,神出鬼没,打的对手是顾头不顾腚,只能丢盔弃甲地抱头鼠窜,而这次却不一样,碰上了自小就在战场上长大的豪格。
他亲率了四个正蓝旗牛录,驱使着无数新归附的镇兵、乡兵、民壮步步为营,层层进剿,从不轻敌冒进,每推进一步,都要用土石把山洞全部堵塞,义军们腾挪辗转不利,只得硬拼,可临时拼凑起来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满清精锐对手,最终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被逼到了几处山寨中凭险据守。
但凭险也不是那么好据守的,需要充足的粮草军械,义军们除了没有战场经验外,最缺的就是这些,至今,山寨已被围困十多天,弹尽粮绝,离败亡不远矣。
寨外的清军营地内,一名身插护背旗的哨探快马奔入,到了最大的营帐前方止。
“报,金乡鱼台一带出现了大队明军,打着徐州总兵的旗号,正向我军方向进发。”
帐中横卧着的正是肃亲王豪格,对于满家硐这样的‘小打小闹’,他从没真正放在过心上,眼下战事接近尾声,更是觉得终日无趣。
“明军?大明都亡了,哪里还有什么明军,不过是些丧家之犬罢了,对方人数多少,步骑如何?”
“回肃亲王,对方人数大约在五千上下,没有骑兵,全为步卒。”
听到对方一下子出兵五千,豪格也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道:“哼,这帮狡诈的汉狗,前些日子才派了使臣来商议通好,结果转身就在背后下黑手,最是言而无信。”
豪格所说的使臣正是左懋第一行,对于南明抛出的善意,满清的实际掌控者多尔衮其实是有些意动的,因为眼下的局势纷乱异常,大顺虽然节节败退,但仍牢牢占据着潼关天险及八百里秦川,实力依旧不容小觑,虎踞巴蜀的大西军也同样兵强马壮,而且原本囤积于京师的大量粮草也被付之一炬,得不到补充,在这种情况下,任满清再强,也不敢贸然多线开战,所以摸不清虚实的满清决策者,暂时产生了与南明划江而治的念头。
一旁的甲喇额真佟岱道:“肃亲王,属下有些不明白,明与顺匪不是生死仇敌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兵相助?”
在满清眼里,义军打着大顺的旗号,自然就是顺匪,而南京朝廷虽说只剩半壁,但到底还是姓朱,依旧为明。
“哼,不用明白,汉人的事情,总是这么乱七八糟的...”
“不如让属下去给他们长点记性?”
豪格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仔细思索其中的利害,他并不是怕了,相反,他根本就没将这五千徐州步卒放在眼里,自己手下的正蓝旗精锐可均是身经百战,个个能以一当十,当百,金贵的很。
但正是因为金贵,所以折损了任何一个都要心疼,而且,因为帝位之争的失败,他的正蓝旗受到了残酷的打压,不停地被当成炮灰来冲锋陷阵,这还不算,明目张胆的抽调分化也是常有的事,眼下,正蓝旗就只剩下了他这次带来的四个牛录。
好半晌,豪格才道:“也好,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成全他们,给你两个牛录,外加两千镇兵,记住,只许胜,不许败。”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