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国啊,我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那刘红霞也不是啥天仙,你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弄得自己成天愁眉不展么?”
主打心直口快的高海宁,瞧见了陈维国脸上那一抹苦笑,顿时就不高兴了。
“你就说,那刘红霞哪里好了?
就她那个爹妈,你要是真的跟她成了,将来他们家能坑死你。
你要知道,刘红霞家里有俩妹妹,还有个小弟弟。
他们家把小儿子惯的成什么样儿了?那就是個混账,小小年纪不学好,偷鸡摸狗啥都干。
他们家要那么多彩礼,纯特么是卖闺女呢,指望着卖闺女得彩礼钱,将来给儿子说媳妇用的。”
一提刘家,高海宁就气不打一处来。
林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心狠手辣的有狗阎王,胡吹大气瞎咧咧的有李大白话,还有一个人,被大家伙儿称为刘大明白,说的就是刘红霞她爹。
刘红霞她爹叫刘满柱,大多数人当着他的面儿叫他刘老满,背地里都叫他刘大明白。
这个刘大明白早年间念过几年私塾,有点儿文化,自称有满腹经纶,尤其以古典文学见长。
以前刘家藏着一部《康熙字典》,一本《四角号码》字典。
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书页翻的都破旧发黄,书背也散开粘贴过好几次。
刘大明白时常从字典里翻出几个繁体的生僻字,自己先照着字典弄懂读音和意思,然后写在手背或者纸上。
每每在公共场合遇见林场的文化人,就“虚心”的过去请教。
这年月能读书就不错了,谁闲着没事儿钻研那些生僻字啊。
有的人一时答不出来,这刘大明白就摇头晃脑的笑话人家。
这其中,被刘大明白问过最多的,要数前川中小学的那些老师,刘大明白只要逮着机会,就会为难人家。
有一次,刘大明白逮着了他家小儿子的班主任苗老师,请教人家一个繁体字怎么读。
那苗老师不认识,只能照着字的右半边猜了个字音。
结果这事儿就让刘大明白逮着把柄了,到处都说,前川中小学老师的文化水平不行,啥都不会教不了孩子。
孩子在这穷山沟的学校读书耽误了,以后没啥出息等等。
林场得知消息,特地把校长叫过去询问,气的校长暴跳如雷。
“他刘大明白有学问,还把儿子送学校来干什么?有能耐自己在炕头上教啊。
他以为他家那儿子是啥好饼呢?还让老师给耽误了?他不耽误老师就不错了。
我这就让他把孩子领回家,自己教去。”
场里自然不能让校长把刘大明白家的孩子撵回去,好说歹说劝着,才算平息了这件事。
刘大明白家的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家儿子刘晓军在学校调皮捣蛋,老师孩子在教室后面罚站。
结果刘家那婆娘,大冬天的端一盆水,过去就泼在苗老师身上了,弄得苗老师感冒发烧好几天。
从那儿往后,苗老师再也不管刘晓军干啥。
作业爱写不写,课爱上不上,考试成绩不好,苗老师也能夸出个花儿来。
这样的孩子,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维国,海宁说的有道理,我也劝你重新考虑考虑。
天底下也不是就刘红霞一个女的,就冲着你这人品相貌,想找对象不难,何苦来非得惦记着刘红霞呢?”
盛希平长叹一口气,忍不住也劝道。
上辈子,陈家就是咬着牙凑了钱,让陈维国娶了刘红霞进门。
该说不说,这刘红霞人还行,勤快能干知道过日子,可是架不住有那么个娘家啊。
那个败家弟弟一事无成,打架斗殴吃喝嫖赌,惹出祸来就找三个姐姐。
陈维国两口子都是工人,上班工资加副业,一年到头划拉不少钱,最后全都填刘家那个无底洞去了。
大概是两千零几年吧,刘晓军捅了大篓子,开车撞死了人。
死者家属那边索要巨额赔偿,刘晓军两口子就找上了三个姐姐,让她们给凑钱平事儿。
那时候陈维国家大儿子谈了个对象要订婚结婚。
刘红霞架不住爹妈和弟弟的压力,就偷摸把家里给儿子攒的买房钱和彩礼钱拿出来,给弟弟了。
陈维国得知后,气的不行,多年积怨爆发,直接跟刘红霞离了婚。
其实,盛希平挺想劝一劝陈维国,上辈子的火坑这辈子就别跳了,可是一直都没机会。
今天正好话赶话的说起来,高海宁那直肠子毫不掩饰的说出对刘家的看法,盛希平借机会,也开口劝陈维国。
刘红霞再好,她那个家庭不行。
陈维国要是跟刘红霞成了,还得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这辈子也没个消停了。
“红霞她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她爹妈事儿有点儿多。
彩礼钱这一年多跟着希平,我攒的差不离了。
我爸我妈也说,明年开春就跟场里批块宅基地,盖房子让我们结婚。”
陈维国跟刘红霞也算是青梅竹马有感情,哪里是旁人几句话就能劝得动的?
在他心里,刘红霞是好姑娘,只是她那个家庭差了点儿,往后大不了少来往呗。
“维国,不是我说你啊,这事儿你就想的太简单了。
老话说,那抓猪还得看看圈呢。你这是娶媳妇啊,娘家人啥德行,对媳妇对你们日后的生活,影响老大了。
你要是听我一句劝,就冷静考虑。
你爹你妈养大你不容易,你又是家里老大,总不能家里头花一大笔钱给你娶了媳妇,转回头你就分家另过,不管家里了吧?”
盛希平不想轻易放弃,只能再多劝两句,至于听不听的,那是陈维国的事。
陈维国听了这话,张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唉,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多年的感情,哪里是轻易说放弃就放弃的?陈维国舍不得。
盛希平跟高海宁、王建设几个互相看了眼,耸耸肩膀摊摊手。
作为朋友,他们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也劝了,听不听,那是陈维国的事情。
将来后悔,别找他们念叨就行。
“走吧,回家去,明天早起,咱一块儿进山打猎。”
盛希平拽了一把高海宁他们,众人背起地上的麻袋,从林子里出来,各自回家。
长白山地区,多数都是十月末十一月初下雪。
冬运生产,会在第一场雪过后大地上冻开始,一直到年前腊月二十三放假下山。
所以,林业工人办喜事,多数会选在秋收过后,十月中下旬,天气不冷不热的正好。
王建设结婚,选在了十月二十五号,农历九月二十一。
今年这天气有点儿不一样。
九月末的时候一场严霜,气温下降,山上、地里不论树木还是蔬菜,该冻的全都冻死了。
原本想着今年能冷的早,下雪早呢,结果霜冻过后气温回升,只下了一场雨,气温一直挺高,非常暖和。
难得的好天气,山里的野兽也都抓住这最后的时间,疯狂进食积累脂肪。
一旦下雪,想要觅食就费劲了。
盛希平也趁着机会,领着陈维国、高海宁、盛希安等人,牵着家里这五条狗,进山打猎。、
今年秋天雨水不多,满山枯草黄叶都挺干,不管人、畜踩上去都会发出哗哗的声音。
这在猎人口中,叫做响叶子。
响叶子不好打,山里的动物都精明着呢,远远听见有动静,起来就跑了。
所以打响叶子要出门稍微早些,趁着枯草树叶上的白霜融化那会儿,树叶子湿润柔软,发出的声音小。
要是到了十来点钟,那点儿水分就被阳光蒸干了,人一踩上去,稀里哗啦的响,那不行。
盛希平一行六人,牵着五条狗,还有跟屁虫小老虎花花,老早就进了山。
自打花花跟着去抓獾子后,这小家伙就在家里待不住了,不管白天晚上,只要盛希平出门,它就闹着要跟。
如果盛希平牵着狗出门,那就更不用说了,花花嗷嗷叫唤着要出门。
盛希平没没辙,就只能把这小家伙也带着,顺道让它历练历练。
这次进山主要是为了给王建设结婚预备酒席,首选是野猪。
所以盛希平带着众人,直奔林场西南方向的野猪林。
野猪林这地名,是大家伙儿新给起的。
原因也简单,那里正是开春盛希平带人围猎几十头野猪的地方。
那边柞树、核桃楸等阔叶树多,每到秋天地上会落厚厚一层萫子、核桃之类的坚果,会吸引很多野猪过去觅食。
自打春猎后,人们就称呼那片林子为野猪林了。
盛希平约摸着,那边核桃萫子多,这个时节肯定有野猪觅食,所以带着人就直奔野猪林过去。
可没成想,众人刚进了林子五六里地,小老虎花花忽然就蹿了出去。
接着,二郎神开声儿了,花豹、黑将军几个也都汪汪叫了起来。
盛希平一看,知道这附近肯定有什么猎物,于是撒开绳子。
五条狗、一只小老虎,分成两路,朝着前面岗梁子跑。
“走,咱们也跟上去看看。”盛希平领着众人,快步在后面跟着。
二郎神几个有些时候没进山了,这下撒开了欢儿的跑,一边跑一边叫。
小老虎花花跟二郎神它们不是一路,这小家伙绕了个圈,从另一边跑。
它还小,比不得成年虎速度那么快,但是二郎神几只狗,却被它甩在身后。
而就在前面半山坡上,趴着七八只野猪。
一般来说,落雪前后跑篮子返群,眼下还不太到时候。
这群猪是两头老母猪,三只隔年沉三只黄毛子。
这群猪昨天在这片山坡吃到天黑,一个个吃的肚子溜圆,趴在大树下睡得可香了。
要是没人打扰的话,咋地也得十点来钟才能起来,放放水再吃食。
结果这才八点来钟,就被狗子们给惊醒了。
两头母猪一听动静不对,立刻发出吩儿、吩儿的动静,将闺女儿子叫醒,起来就跑。
而这个时候,二郎神已经带着四条狗杀到近前,直扑猪群。
这要是再过一阵子,跑篮子护群的时候,一头跑篮子带着七八头野猪,二郎神这几条狗还真就不一定能抵挡得住。
但是眼下不行,跑篮子没返群,俩母猪带着崽子,一见情形不妙先跑。
这一跑,可就乱套了,二郎神带着其他狗,趁着乱的工夫,就冲进了猪群。
猎狗遇见猎物,不管大小,第一眼看见哪个了,就朝着哪个使劲。
此时二郎神和胖虎盯上了一只母猪,黑将军和花豹、小黄,盯上了另一只母猪,几条狗都久经战阵,轻而易举的就截住了目标。
那几只隔年沉和小黄毛子,则是慌不择路的往前跑。
其中有一只小黄毛子跑在最后面,被哥哥姐姐们落下了挺远,这小黄毛子挺着急,一边哽哽着,一边往前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山坡上忽然冲下来一个浑身黑黄相间花纹的身影,正是小老虎花花。一般来说,在母虎身边的幼虎,三四个月之后,就要进行捕猎训练,练习扑、咬、撕等捕猎技能。
再大一点,就要跟在母虎身边,观摩学习,看母虎是如何进行捕猎的,学习捕猎技巧。
花花才一个来月就没了母亲,它没有地方去学习这些,一切都靠它自行摸索。
所幸这些日子以来,盛希平总带着花花出去抓獾子、野兔啥的,多少掌握了点儿技能。
所以花花提前就埋伏在了野猪撤退的必经之路上,见那只小黄毛子落单了,便一下子冲过来,扑上去就咬住了那小黄毛子。
花花才多大?三十几斤还不到四十斤呢,那小黄毛子大概有八十来斤,这俩的体型相差有点儿悬殊。
加上花花乳牙没退,这牙齿不够锋利,咬合力也差。
这一口给小黄毛子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把小黄毛子吓的够呛,撒开蹄子就想跑。
但是花花用力咬着小黄毛子后背,锋利的爪子紧紧扣住了黄毛子后腚。
这小黄毛子一时间竟是没能摆脱花花,于是就背着花花往前跑。
花花体型小,力气也不够,但它就是不松口,那小黄毛子左晃右甩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花花甩开。
结果,花花竟不放弃,刚被甩开,继续扑过来。
这家伙毕竟还是小,不懂得捕猎要封喉的技巧,依旧是咬住小黄毛子身上不松口。
就这样,一虎一猪,两只幼崽就在这片山坡转悠,小黄毛子拼命想甩开小老虎,小老虎却怎么也不肯放弃,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