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间殿。

殷郊很自信。

毕竟前面已经有了一次经验，这次他信心满满。

按照他的腹稿，只要阻止帝辛前往女娲宫，就有可能给大商再续命几年。

于是，他咳嗽两声，就准备开口发言。

然而，文武百官根本没有注意他，商容也没有给他发言的机会，而是直接开口，把他准备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听商容声音平静，似乎带着赴死的决意，开口说道：

“大王，吾等人族拜祭先祖，自然无可非议。但臣实在不明白，大王为何非要和仙神对立？”

商容话音落下，九间殿中，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无人开口。

寂静无声。

与此同时，殷郊耳边系统提示之音突然响起。

“叮！宿主准备已久的发言被商容截胡，奖励因果点数100点。”

殷郊：？？？？？

他表情时红时黑，几乎已经忘记了上次被商容截胡的事，此时他心中坚定了一个判断，这系统绝对在嘲讽他。

不过，殷郊此时最关心的不是这破系统的提示，而是商容方才的发言。

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的不是商容赞扬女娲的功绩。

他听到的是商容在指责帝辛与仙神对立！

封神定数中，似乎没有提到此事啊。

商容话音落下，不仅殷郊一时不知所措，百官也面面相觑，全都不敢开口。

无他，只因这位大王，从来都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仙神没有好感。

不知为何，从他继位开始，大王就明确表现出了对仙神的厌恶。

曾经，大商境内神庙处处可见，悉皆香火鼎盛。

山神庙、土地庙、河神庙、女娲庙……

凡有人族聚集之乡邑，皆有神庙可见。

但大王继位之后，废黜神祀，推行祭祖之制，神庙无人拜祭，大部分年久失修，荒草遍地，近些年更是纷纷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而人祖祠、三皇祠、五帝祠、先皇陵墓开始矗立在九州之上。

此时，商容竟然会主动启奏，让大王降香女娲宫。

要知道，大王继位以来，就没去过。

这不是嫌自己命长，五更起床去拾粪，找死吗？

一时间，百官竟不知商容此举何意。

甚至连以商容为首的文官，也愣住了。

商容抬起头，对视着帝辛的目光，即便看到他目光中的戏谑之意，也并不退缩，沉声道：

“大王，您应该清楚，昨日老太师若非有太子点醒，只怕已经劳师动众的去了北海。”

“这一去，大商国力空虚，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山河之神不过草头神明，无关紧要。但女娲娘娘乃是人族圣母，造人补天，皆是无上功德！即便她早已不在人间显圣，人族也当立祀以报之！今天地乱象已生，大王多拜一神明，乞求国祚绵长，夙调雨顺，灾害潜消，有何不妥？”

“大王，不是只有上清圣人才能庇佑大商。”

“您不该不尊女娲……”

“臣身为大商宰相，执掌朝纲，此事……不敢不奏。”

商容话音落下，九间殿中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寂静无比。

殷郊心神之中，波澜起伏。

他愣愣的看着商容，脑海中全是他方才的震撼心神的声音。

……

太师北伐，国力空虚！

草头神明，无关紧要！

……

造人补天，无上功绩！

不是只有上清圣人，才能庇佑大商！

……

大王，为何要与仙神对立！

殷郊愣了，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这个封神，和他记忆中的封神，似乎并不一样。

商容不过一介凡人，竟然也知道仙神之事？

从他的口气中，殷郊可以听出来，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闻仲想去北海是受了仙神蛊惑，而且……是被他点醒，才没去成。

他也能听出来，帝辛早就知道通天和女娲，甚至诸天仙神的存在。

他不愿去女娲宫降香，不是因为他不知女娲是谁，而是因为他厌恶神，摒弃了除了通天之外的一切神明，只尊人族先祖。

殷郊眼神迷离，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大了！

这里，不是记忆中那个仙凡分离的封神！

这里很可能是一个人以蝼蚁之身，与仙神相斗的真正的封神世界！

这一刻。

殷郊背后突然生出一阵冷意，这股冷意比他穿越到封神当日，还要冰冷可怖。

他若非修行了凡人修仙诀，只怕背后早已被打湿！

他接着看向百官，发现他们多是在震惊商容此举的胆魄，并没有震惊于仙神的秘辛。

许久之后，殷郊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他们竟然什么都知道？”

“难道，他们连诸天圣人和封神量劫都知道吗？”

如果他们什么都知道，北海叛乱、女娲宫降香、苏妲己入宫……这些量劫中的阴谋旋涡，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真相，又是以何种情节来演绎？

就像现在……

商容依旧在劝帝辛降香女娲宫，但他的目的却是让帝辛示好女娲，为人族多争取一位神明的庇佑。

而不是，单单在赞美女娲圣母。

殷郊念及于此，心神震荡不已，久久不能平息。

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虽然这个封神很不一般，但他思来想去，却发现当下的情况，竟是最符合封神世界的逻辑。

三教签押封神榜，几乎人尽皆知。

闻仲身为金灵圣母之徒，怎么可能不知道？

既然他知道此事，以他的忠心耿耿，又怎么会不告诉人间之主？

闻仲三朝老臣，从文丁之时，就已经入朝为官，历经文丁、帝乙、帝辛，三代大王！

所谓的封神秘辛，可能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极有可能，他那位已经嗝屁的太爷爷文丁就已知道仙神意图在人间挑起战争以全封神量劫，知道西岐将会起兵谋反，知道周王室将代商而立。

不然，文丁会为何无辜囚禁了姬昌的父亲季历，最后还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软禁至死。

要知道，当时西周为大商靖边西土，才让大商高枕无忧。

那时候擅杀西周之主，并不明智，完全不像是因为忌惮而做出的削权之举。

殷郊沉思不语，他认为文丁做出这种决定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像帝辛一样遭到了妖邪蛊惑。

只要蛊惑文丁杀了季历，就能给西周和殷商埋下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死仇。

若是如此，那么“兴武伐纣，周室当兴”的布局，从那时就开始了。

二是闻仲和文丁虽然知道封神，却不知道封神发生的具体时间。

量劫将至，天机模糊，别说闻仲，就算是诸天圣人也只能推演大势，而算不到小势。

文丁以为扶周灭商，落在季历身上所以杀了他。

季历死后，封神量劫并未开启，帝乙便以为此劫会落在姬昌身上，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将女儿嫁给了姬昌，企图用联姻来改变封神定数。

帝乙死后，始终生活在封神阴影下的帝辛，终于忍受不了了，直接掀了桌子。

这便是废除神祀，只拜先祖！

殷郊目光落在帝辛身上，眉宇凝重，看来自己这位父亲虽是一位不可修行的凡人，但他毕竟是人王，他面对高高在上的仙神也无畏惧之心，他不想像卑微的奴隶一样活着。

殷郊舒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帝辛即位后所做的一切了。

他终于将一切都理通了。

而在这时，帝辛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也平静的在九间殿中响起：

“好，孤便准卿奏章。三月十五，孤会去女娲宫降香。”

帝辛虽然答应了，但他言语之间，分明没有半点恭敬。

这一刻，殷郊竟被冷汗打湿了衣衫。

他心中，生出一个连自己都被吓到的猜测。

不会吧！

难道女娲宫的淫诗从来就没有什么幕后黑手，而是帝辛在刻意表达自己对仙神的蔑视与不敬？

他在以凡人之躯，刻意羞辱神明？！

这死鬼老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