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间殿。

气氛诡异。

王权和宰执的碰撞，让殿内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闻仲站在一旁，眼帘半阖，似乎并不想干涉二人的对峙。

殷郊站在殿前，将一切推测在心里梳理了一遍，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父王，商师傅为何说，是儿臣点醒了老太师？”

“儿臣不过是出了个对策罢了，何谈点醒一说？”

殷郊话音落下，九间殿的紧张的气氛，舒缓许多。

帝辛目光落在殷郊身上，沉吟不语。

他看了闻仲一眼。

闻仲冲他点了点头。

帝辛于是开口说道：

“郊儿，你一直居于东宫，未曾出过王城，所学所知，都是几位夫子师傅所教。”

“所以很多事，孤没让他们告诉你，你便不知道。”

“不过，孤既然让你上殿议政，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殷郊不由睁大双眼，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来了。

他身为穿越者的一切优势，都来源于对封神世界的先知先觉。

而现在，他发现这个封神，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时间，心中的优势感荡然无存。

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真正的封神秘辛和他所知的封神，究竟有什么区别。

他心神起伏之时，帝辛悠悠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孤记得你昨日说过一句话，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也，此话虽然有些夸大，但也确实如此。”

他说着说着，便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透过宫门看向九霄之上，凝声说道：

“当下，有许多人，想让我大商灭亡，想让我人族，给他们跪下。”

“他们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抬手之间可翻江倒海，移山灭国。”

“他们叫做仙人。”

“只不过，这些这些仙人不能走下凡尘，不想沾染杀劫，所以他们居于幕后，操纵着人间的棋子，挑起战争，磨灭人族气运，企图动摇我大商根基，动摇人间之力。”

“郊儿，你能想到的事，太师如何想象不到？”

“只不过，他当时中了某种仙术，影响了他的判断和心神，才会一心北伐。”

“而你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让太师从这种蛊惑人心的术法中摆脱了出来。”

殷郊站在殿内，一动不动，心神震荡。

果真如此！

帝辛，什么都知道！

只不过，殷郊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能破了蛊惑闻仲的秘术。

前世，很多人认为闻仲北伐是帝辛的命令。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而是闻仲受到了某种秘术的影响，一心只想北伐。

以他在大商的威望，他要领兵去平叛，谁敢说半个不字？

而且，这满朝文武，甚至包括帝辛，只怕没有人不想让闻仲离开朝堂一阵子。

谁都不想永远被一种无法反抗的绝对权利桎梏。

所以，闻仲只要自己想去，无论说出再离谱的理由，也没人敢阻止。

此计当真歹毒，算准了人性，要对人间、对朝堂的及其的了解，才能使出这种手段。

不过，除此之外，殷郊还从帝辛的话中，听出了很多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仙神不能下凡尘，不想沾染杀劫”。

封神定数中，诸天仙神前期的确没有出手，都是招揽一些人间的弟子，让他们去相互争斗。

直到申公豹凭借他那句准圣也抵挡不了的法咒，将截教仙神拖下了水。

而自那以后，封神大战，才真正拉开了序幕，一道道神魂被封神榜拘禁。

而封神中最大的秘辛，也与此有关。

为何凡人可以和仙神一战，为何弹指间就可以毁灭九天十地的混元金仙，在人间大战，竟然没有毁天灭地。

殷郊沉吟许久，帝辛并未打扰，当初他知道此事时，也是这般反应。

片刻之后，殷郊方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抬头问道：

“父王，仙神既然如此强大，为何不能下凡尘，为何要如此麻烦，躲在背后阴谋算计？”

帝辛闻言，眼神闪烁，随即坐回了王座之上，眼帘半阖，道：“此事，就让老丞相说吧。”

帝辛话音落下，商容苍老的脸皮明显抽搐了几下，眼神有些复杂，但他还是抱拳行礼，开口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

“曾经，这人间并不是人族的人间，妖物鬼物肆虐，仙神随处可见。”

“那个时候，人族并没有自保的能力。许多人族部落绵延了数百年，死了不知多少人，终于建成了抵御妖兽的城郭，却有可能在下一刻，被一位路过的仙神，一剑灭国，杀了所有人。”

“而他们的理由，很可能只是为了炼制法宝……亦或者，是简单的一句杀错了……”

“直到数千年前，我人族三位皇者，实在不忍人族像卑微的蝼蚁一样活着，于是舍弃自身修为，将毕生的气运打入人间，利用声望和信仰，铸就了人间之力，并以人间之力刻下了一道规矩。。”

“这道规矩，便是仙凡分离，敕令人族聚集之地，仙神禁法。此后，仙人便不可乱入人间，对凡人出手。否则……就会被人间之力打废修为，堕落凡尘，失去仙根，变的和凡人一样。”

“不过，三皇的规矩虽强，却无法抵挡所有仙神，仍有一些强大的仙人，觊觎人间之力。当然，我人族也从未放弃过与仙神的斗争。自此之后，又有五位大帝，舍弃生命，甚至舍弃了轮回，神魂寄托人间气运之中，来巩固这道人间敕令。”

“这就是仙神不可凡尘的原因，也是仙神想尽办法算计人间的原因……”

说罢，商容的目光又看向帝辛，开口说道：“当然，这也是大王厌恶神明，废除神祀，只愿祭拜先祖的原因。”

“大王，臣说的您可满意？”

帝辛闻言，缓缓睁开眼帘，淡淡开口道：“孤满意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不是老丞相的心意。”

“既然你知道，我人间能有当下全是三皇五帝之功。为何还要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当初我人族被妖族肆意残害之时，女娲娘娘，可曾人间显圣，救过一条人命？”

商容垂着头，许久之后才说道：“未曾。”

帝辛闻言不由嗤笑一声，道：“既然未曾，为何现在又在妄想？”

“女娲造人之功，我人族先祖甚至是孤，可从未忘记过。否则，孤为何推了无数神庙，只留了一座女娲宫？”

“只不过，功绩毕竟都是过往云烟，吾等铭记在心即可。不要去奢求不可能的庇护！”

“我人族圣母，从造人之后，就未曾庇佑过人族。”

“这是事实，也是现实。”

商容目光再次对上帝辛的眼睛，沉声道：“女娲娘娘不可信，上清圣人就可信吗？”

帝辛静静开口道：“上清圣人，至少会让弟子下山，来庇佑大商国祚。”

“若非太师，只怕季历之时，孤这人王就要跪地祭天，自命为天子了。”

商容怒道：“封神劫乃是仙神之劫，上清圣人让闻太师来朝歌，即便能给殷商续命又如何！早晚会将人族卷入仙神争端之中！！！”

“到那时，别说大商，就算是人间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老匹夫，你说什么？”

商容说罢，帝辛气的直接站起身来，撩起王袍，伸出手指，对着商容又是一顿输出！

二人你一句我十句，直接吵到了午时三刻。

最终。

帝辛：

“散了散了，孤累了，不与你这老匹夫争辩。”

“简直不可救药。”

“这一次女娲宫降香，孤非去不可！到时候，你莫要后悔！”

商容：

“大王早晚有一日会明白，老臣才是为大商，为人族着想！”

帝辛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脚站麻了的文武百官，不断地挠着耳朵，似乎要把二人的污言秽语扔出去。

商容见帝辛转身就走，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追了上去：“大王，太子殿下的婚事，还未筹划！”

帝辛：“这等小事，随便找个人办了就是。别跟着孤，看着烦！”

商容：……

殷郊：……

“太子殿下，可还习惯？”

这时。

闻太师突然走到殷郊身边，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开口问道。

殷郊：“……不，不甚习惯。”

闻仲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大王如今正在气头上，晚上估计没什么吃食。殿下要不要去老臣府上坐一坐，聊一聊，吃一些府上做的烤肉？”

殷郊赶紧摆手：“不了不了，头，头还疼呢。我回东宫休息了……”

这次朝会信息量太大了，他要回去冷静冷静。

说罢，殷郊也转身离去，只留下闻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