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之初,孟达仍然是自信满满的。
以三千五百人去强攻一座坚城,那自然是痴人说梦,然而西城算坚城吗?
经过孟达的认真分析,他觉得显然不算。
甚至在全军动员的时候,还举出了三点必胜的理由。
“其一!城内人心不齐,此城由申家经营多年,刘禅之人纵然一时靠武力压制,只需我军施压,城内定然呼应!
“其二,主持守城者乃一无名小卒,岂会精通守城之道?定然左支右绌,不得其法!
“其三,魏王势大,城内闻听是魏王欲取西城,定然早已丧胆,我军必胜!”
这些话,他若只是攻城之前拿来骗骗兄弟们也就算了,但孟达将军自己也深信不疑。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与之背道而驰……
申家血亲已被刘禅借机连根拔除,而对于以往与申家合作无间的小家族、小势力,刘禅非但既往不咎,还大量临时启用,以填补申家留下的空缺。
现如今面对曹魏同仇敌忾的三郡家族部落,在抗曹一事上可谓是同仇敌忾。
在他们的协同组织下,西城上下一心。
孟达将军分析对了前一半,确实他一施压西城就有反应了……城内大量民众被组织起来,运送食水与守城物资。
即使大量青壮被调往前线,依旧不少民众自发参与守城,甚至包括不服老的汉子、力气大的民妇,沈忠劝都劝不住……
沈忠也确实是无名小卒,江陵守城战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其全部功绩只有刘禅等少部分人知道,并未大肆宣扬。
可要说到左支右绌,不得其法……每日头破血流、被煮沸的金汁兜头泼下生不如死的伤兵,有许多句“亲切的问候”已在心中默默送给了孟达将军,及其女性亲属。
至于是魏王要取西城就更别提了,不嚷嚷还好,每次拿这个吓唬守军都如同给他们打了鸡血一样,腰不酸了、背不疼了、射箭都有劲儿了。
短短数日之内已伤亡近千的孟达部曲,已经开始怀疑将军的“三个必胜”说的是敌军必胜了。
攻城才刚开始不久,就宣告失败了。
这個伤亡数,再加上西城粮足,看不到一点打下来的希望。
孟达要是再强令攻城,这些他一手带出来原本还算忠诚的部曲,只怕也要闹哗变了。
丢人总比丢命强,一无所获的孟达准备撤了。
然而人有好事成双精神爽的时候,就得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日子。
只不过好事去了刘禅那,破屋子漏雨的事则找上了孟大将军。
“将军!后方敌军追过来了!”
“什么?”正在撤往城西码头的孟达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西城守军人那么少还敢追出来,有城不好好守,居然出来送死?
“敌军有多少人?”
“至少五千。”
哈哈,竟然还是五百人倾巢而出,那无名小卒嚣张如斯,真乃天助我孟达!
孟达意气风发的一挥手:“回军,随吾杀回去!”
随后,他就看见了副将和手下士兵们如同见了鬼一样的眼神。
“怎么,尔等皆被吓破了胆,五百人都不敢战之不成?”
“……将军,是五千啊。”
孟达:“……”
仅仅怔愣不足一息,孟达立刻吼道:“快撤,命全军疾行!”
“是!”
孟大将军已经无从思考蜀军从哪变出的五千人了,先跑吧。
好在西侧沔水码头并不远,再有二里便……
咵哒哒、咵哒哒……
码头方向,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队正朝他们奔来,将旗上的“马”字晃得孟达心里直突突。
欲哭无泪的孟达只觉自己后有猛虎,前有群狼。
只是西城南北皆是大山,往那两个方向逃绝无生路,还不如拼死一搏,或有一线生机。
“今唯死战向东,方有一线生机!随我冲!”
前方骑兵毕竟规模看上去不大,众人终于鼓足了最后的勇气向前……逃。
对,他们当然不是想以两条腿对骑兵发起反冲锋,这些士兵只是想着前方骑兵较少,往前逃怎么也比往回靠谱一点。
这一下却唬了率兵至此的马超一跳,跟着便是大怒。
他领兵征战多年,未见有步军敢不结阵朝骑兵冲锋者。
就算他只有百骑,敌军将领此举也是瞧不起他马超!
「小贼,竟如此看低于我!」
马超生平最恨曹操,再就是瞧不起他的人,有羌人血统的他,在自尊心这方面一直十分敏感。
“举枪!”马超喊罢,心中极其认真的默算着彼此的行进速度。
“掷!”
嗡——!
第一波百杆投枪带着呼啸破空之声,直朝孟达军飞来。
这次的命中率较之前又有提升。
中枪者的徒劳惨嚎,凄惨样子,再次对孟达军的几近崩溃的意志形成了一波重击。
两拨投枪过后,愤怒的马超带着麾下百骑杀入敌阵之中。
然后他才发现,原来敌军不是在向他发起冲锋,而是在溃逃……
是他带人堵在了孟达军溃逃的路上,才造成了之前那种步兵向骑兵“冲锋”的诡异画面。
正在率众不断制造寡妇的马超却更疑惑了,就算久攻不下撤兵,也不至于溃逃啊。
将溃兵杀了个对穿,正欲回身继续追剿的马超,却讶然发现前方仍有喊杀。
数千友军正旌旗招展的冲杀而来,打的是“王”字旗号。
马超旧疑才解,又添新惑,却不知来将何人。
但此时无暇详叙,忙率兵继续掩杀。
有马超率骑兵一路追剿,孟达军逃亡的速度大受影响,终被追兵撵上。
奔逃中慌不择路,被赶入沔水者不知凡几,沔水一度被鲜血染红……
最终主将孟达负伤被擒,麾下残兵千余人放弃抵抗,归降。
战后马超方才找到来将,此人面颊黑中透红,看着像个健壮农户倒多过将军。
“末将王平,拜见马将军。”王平抱拳行礼。
马超抱拳点头回礼,同时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却没多少印象,问道:“汝可是汉中援兵?”
“正是,末将奉魏将军之命,率军前来助太子一臂之力。”
真实的魏延忠诚度自然毋庸置疑,但这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临机决断绝不犹豫。
自刘禅走后,为了汉中乃至整个益州大局,他确实被稳住了暂时没出兵。
却也不是任由太子去三郡厮杀,自己毫无动作。
若那样的话,他也就不叫魏延了。
他亲自安排人手,北上路线皆派斥候打探曹军动向,同时命王平点军备战,随时准备东出三郡,以助太子。
在收到了申耽的假搬救兵之信后,魏延冷笑一声仍按耐住没有动,以防如太子所言中了曹军调虎离山之计。
但各路斥候先后回报,北方曹军并无异动之后,魏延便立刻派王平率五千士卒驰援三郡。
王平尚未与西城内的守军接触,此时忧心忡忡的问马超道:“马将军,敢问太子何在?末将方才见西城城头守军亦无太子旗号……敌军竟已攻至西城,莫非上庸、房陵皆已陷于敌手?”
马超一愣,随后与一旁的胡立对视一眼,见对方也一脸傻样的看着自己,对视片刻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平急道:“将军何故发笑?太子可无恙否?”
“太子不过受了点皮外伤,如今人在上庸。城池亦未陷敌手,将军且看,这位乃是曹军主将夏侯尚。将军若要担忧,不妨担忧一下徐晃,啊?哈哈哈……”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