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作如此战术安排,原因还不仅仅是对李严说的这些。
越嶲夷王高定,不服教化,屡次兴兵,其势力在越嶲根深蒂固。
且此人已率部与他们麾下汉军多次交战,皆有伤亡,前次还被李严击败,亦是死伤不少。
高定及其部族已与巴蜀汉人势成水火,纵施恩威,恐亦不能令其真心归附。
哪怕一时屈从,待大军走后必反。
与本不想早饭叛乱,被孟获煽动之后,害怕汉军绝了他们生路才起兵的夷人有本质不同。
南征之前,诸葛亮与太子刘禅几番商议,皆觉此人与雍家一般,皆是需下重手铲除的势力。
留其在南中,早晚必再生乱。
因此南路守险阻敌,北路他亲领一军,或刚或柔,自有计较。
唯西路高定本部人马,才设计下此重手,欲一举灭之。
……
“大王,蜀人皆言诸葛孔明足智多谋,今大张旗鼓而来……只恐有诈啊。”
高定族中亦有往来巴蜀,通商贩货之人,只是做生意哪如去抢?
加之这些人与巴蜀商人交易,总是占不到便宜,偶尔还会吃亏,是以平日在族中地位并不甚高。
但他们终究见多识广,心眼也比寻常部落民要多一些。
说话这人便曾带队去过犍为等郡,当时听到过不少关于诸葛亮和刘禅的传闻。
“哼。”高定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那你倒说说,诈在哪里?”
“啊这……”
那人心说我若知道,早就自领一军去把诸葛亮擒来了,还在这废什么话?
“早与你们说过,少与那些奸商打交道,智谋没长几分,反变得瞻前顾后!”高定怒道,“我如今三路大军围攻那诸葛亮,他那些智谋,还能从心中跳出来砍人不成?”
“是……”
高定一夹马腹,往前加速行去:“诸葛亮孤军来此,此战必败,你还是多想想,击败诸葛亮之后该如何与那雍家争地盘吧!”
在高定大王心中,从不曾将诸葛亮的一万大军放在眼里,毕竟从未听说此人有什么骄人战绩。
若是两年前击败自己的蜀将李严率军前来,或许还值得重视一些。
诸葛亮已经在看考虑战胜之后,应该如何收服此地人心,掌控大局,甚至南中的富民强军发展规划了。
而高定也已经在考虑战胜之后,怎么再一举拿下雍家,收服孟获,一统南中。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高定大王倒是与诸葛孔明看得一样长远……
大军又行一日,终于来到了他提前定好的休整之地。
“诸葛亮初来,不识此地山川地理,不知水源何在,路途间又有烟瘴毒泉,行军缓慢又有何稀奇?”只觉一切尽在掌握的高定心情不错,又向麾下耐心解释起来。
那人有了上次的教训,哪还敢唱反调,当即右手抚胸,欠身道:“大王所言极是。”
“嗯。”高定点点头,又指向地面,“便说此谷,群山间能有一块如此隐蔽的宝地,可供大军休整。那诸葛亮从未到过南中,他又怎会知……嗯?”
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又仔细看看四下,不禁有些疑惑。
刚才只顾着给麾下分析诸葛亮如此行军的意图,却没有留意脚下,此时又非秋季,这地上怎会有如此多的干草?
而且这也不像是寻常草木枯萎所积,看着倒像是……像是喂牲口用的啊。
“放箭——!”
呜——!
只听见一阵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谷地四面忽然出现大量汉兵,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紧跟着便是一阵火矢簌簌而落。
天降火雨。
此地已近半月滴水未降,空气十分干燥,此时又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大量火矢落入谷地之中,射于干草之上,很快便四处火起、黑烟阵阵!
高定军突遭袭击,登时大乱。
“有埋伏,快跑啊——!快出谷!”
“火势未成,快命人扑熄火苗!回击蜀军!”
“往西杀回去!”
“往东杀出去!”
一时之间,山谷内叽哩哇啦喊什么的都有,你往西走,我朝东杀,前脚你正扑着火苗,后脚就被自己一头撞倒……
高定心急如焚,上马令两百本族精锐亲兵齐声大喊,也才聚拢了附近不足千人而已。
“向西杀出去!”
眼下这种情况,向东进兵已是不可能了,那诸葛亮定然还有伏兵。
只能先撤回邛都,再做计议。
高定当机立断,率领聚拢过来的麾下士卒遮着口鼻,一边举盾避箭,一边选尚未起火的地方杀奔西谷口。
一路之上视线受阻,浓烟呛鼻,热浪炙烤的人表皮生疼,到达西谷口前又有死伤。
“谷口已在眼前啦!”伏于马背上的高定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兴奋道。
但很快他又注意到了异样。
越是靠近西谷口附近,地上的尸体越多,反而本以为会出现的拥挤景象并未瞧见。
待脱离火场更加靠近,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身体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凉了下来……当然,一同变凉的还有高定的心。
谷口外,皆是阵列整齐的汉军士卒,多持劲弩……给了方才的一地尸体最直接的解释。
一员玄铠将领安坐马上,立于军阵之中,此时正策马越众而出,正是李严。
而李严眼中,骑着坐骑从火场冲出的高定等人,在大部分步行的夷兵之中亦是十分显眼。
“高定!可还识得犍为李正方?”李严在马上捻须微笑。
高定身旁那个去过犍为的族人立刻翻译过去,他听罢手中大斧一指李严:“汉人阴险狡诈,只会使这等诡计!你若是个勇士,便上前来与我一战!”
“呵呵,高定,尔等一举一动皆在我家军师掌握之中,如今败局已定,何不早降?”
“呸!”高定手举大斧高声道,“儿郎们,随我杀敌,擒住那蜀将尚有一线生机!驾!”
他说罢双腿猛夹马腹,带领仅剩的亲兵嗷嗷叫着直扑李严军阵而来。
李严可不是优柔寡断的心软之人,面色一冷挥手道:“放箭!”
嗖嗖嗖……!
弩阵排排击发,弩矢平击而出,闪着寒光的铁簇箭头一波波袭向高定等人,连人带马将他们射成了筛子。
喊叫声几乎戛然而止,只有几個不知是幸或不幸的家伙尚未死透,仍在呻吟哀嚎。
高定身中十余箭,尚有几个不见弩矢的血窟窿在汩汩流血,二目圆睁,死状极惨。
谷口处的泥土早已被鲜血染红,想必此地植物今后定可生长得极为茂盛吧……
……
高翔自引三千士卒,守卑水南山,他一军占据高地,扼守东西两条小路,青羌骑兵与南路夷兵皆不敢过。
几番尝试,但仰攻不利,骑兵优势全失,竟是迟迟不得寸进。
诸葛亮自引三千兵北出卑水,于地势开阔处布阵,堂堂正正迎击南下的各部联军万余人。
面对三倍多的敌军,鲜少亲自领兵的诸葛亮指挥若定,阵旗挥动间,汉军各部穿插运动、彼此配合。
前军方退,侧翼压上,阵开则诱敌一部深入,阵闭则各部合击阵中之敌。
根本谈不上配合的各部联军直接就被打懵逼了,这什么玩意,咱没见过啊?!
明明来时敌军只有数千人马,怎么一打起来,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蜀军?!
妖法!这他娘的一定是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