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如潮水般袭来。

小丕城里，除了兵丁行走的声音外，有种诡异般的安静，似乎百姓们对此也已经习惯，并不觉得如何。

已经和薛蝌，薛宝琴，柳湘莲几人分别，贾琅和晴雯两人趁着夜色，行走在小丕城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上。

晴雯身子骨本就有些弱，又救火半日，行走的速度算不上多快，又差了贾琅半个身位，紧紧的跟在后头。

她钗发微有些散乱，脸上几道黑印犹还在脸上，更是拢着手，倒是瞧上去有些惹人怜惜，十分楚楚。

刚才在粮仓前时，贾琅已发觉晴雯有些异样，只是碍于别人在场，薛宝琴又来调侃，他便没多问。

这时故意停了一停，瞧着晴雯，有些怜惜说道，“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

“公子，我……”

睛雯手上因为端水救火的缘故，磨了两个大水泡，正好在手心，早已疼的如何如不何，本也没想告诉别人，可没想到，还是被自家公子识破。

她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是有些羞怯，说道，“我，我又没什么要紧，还是不看的好，没得惹公子厌弃。”

这年头，身体发肤传自父母，女儿家的手和脚，着实都裹的严实，一般情况下，怎好示于外人。

贾琅虽不是外人，晴雯也不如何拘礼，可听到这般说，仍是脸上羞红一片。

似看穿了晴雯心思，贾琅莞尔一笑，半真半假说道，“晴雯姑娘，若是你不伸出手来，仔细我要用强了。

这可是大街上，没准又遇到薛宝琴，说我当街调戏婢子。

我倒是无所谓，脸皮儿向来并不薄，可你？？？“

话落时，贾琅已伸出手来，就要捉住晴雯小手。

晴雯羞赧之余，笑着躲了躲，昂脸瞧着贾琅笑道，“公子，你也真是会说话，什么叫做并不薄，明明就是厚而已。

再说，

那薛家姐姐，一句一个琅哥哥，叫得忒也好听！“

晴雯不愿把自己丑的一面给贾琅看，又挑衅似的埋怨，那性子，倒有几分像林黛玉，没得让人又气又恨。

而她躲也便罢了，又如小兔子般往前跳了几步，只拿眼睛定定的瞧着，就十成当真是挑衅了。

“好呀，好个恶婢！”

贾琅一见晴雯样子，就知道她在揶揄自己，故意打趣，便也佯装微怒，向前两步，说道，

“我倒是关心你，怕你手疼，你却拿话来咽我，看我不……”

他本想说撕烂你的嘴，又觉得微有些娘，便止住不言。

贾琅向前走时，晴雯并没停在原地，似又有了力气，也往前头小跑，边跑边笑道，“公子，你都说了，我是恶婢。

不给看，就是不给看。“

她那神情，有你能拿我怎么办，奈我何的感觉，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哼！

贾琅假意冷了一声，并没如何追，只是不疾不徐跟在后头，嗔怒道，“那你千万别被我抓到，可仔细着你的皮。“

“公子……“

两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逃，也不知道给这肃杀般的夜色，又增添了几多的欢快。

却突然听到晴雯讶了一声，脚步声停，说道，“公子，你看哪里？“

刚才已转过一个街角，贾琅转过身时才发觉，一块高大的石碑，竖立在一处庙庵前头，看着尤其的巍峨。

在那石碑上头，浮刻着一个披尖执锐，样貌威严的将军。

看那面相，倒和贾琅有几分相似。

“荣国公？！“

贾琅脱口而出时，已站在石碑前头，抬头看过去，发现碑文虽然清晰，可也多有岁月的蚀刻。

斑驳，苍旧里，有几分朔风凄雨。

又仔细看碑上文字时，贾琅这才知道，碑上浮刻的，果真是荣国公贾演，是后人所立，以纪念他的功绩。

看了半晌，贾琅也只是见一斑而已，这才惊觉，贾家之所以昌盛了百多年，历经几代人，和先祖筚路蓝缕，舍身护国，完全分不开。

虽然穿越过来之后，贾琅并没去过贾府，可通过红楼一书中描述，他也知道贾府是何等煊赫，奢侈。

挥去脑海里对如今贾府的想象，贾琅朝着石碑拜了几拜。

一旁的晴雯有样学样，也躬身而拜。

两人在石碑前“朝拜”的样子，倒有些“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倒想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决绝。

而后，

贾琅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个BUG，在晴雯拜了几拜后，瞧着她，笑说道，“晴雯姑娘，虽已不是傍晚，入了夜。

恐怕只差了个红盖头，倒像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脸上极为认真，贾琅话落下时，晴雯怔了一怔，一双杏子眼睁得犹如核桃，小嘴儿张开，回道，

“公子，你……巧言令色！

不，是色令智昏！”

她明显听得明白贾琅在说什么，心中犹如撞鹿，可是嘴儿却很硬，浑不往那方向去说，已转身小跑而去。

贾依旧跟在后头，只觉边关的月，如孤轮悬照，清辉洒落之下，也并非只有清冷，寂寥。

或还有一丝暖色，和往昔岁月里，同样看这般月色的人。

他倒也没体悟错，或者说，一轮孤月之下，小丕城里，数万人之间，有数万种不同的情愫和心思。

就如此刻，庙庵之中，瞧见贾琅和晴雯两人样子的老师太，和小师太。

以及，此刻的城楼之上……

那韦全和薛铖两人，正迎着夜月，一边谈论小丕城中发生之事，一边想着北胡如果攻城，又有什么对策？

两人对月而坐，成三饮。

“薛兄！”

韦全看向城外茫茫远处，不知道视线里，能否看到北胡乞颜旻的大营，只灌了口酒，幽幽说道，

“不瞒你说，我已给大容城里，王将军去了信，可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回信，更是没有支援，我小丕城，恐有倾覆之危！”

小丕城里，虽有数万人，也个个是悍勇之辈，可如果北胡铁了心要攻城，在当下这种情况之下，也极难守得住。

特别是韦全从旬壮那里得知，小皇帝宁直，也很有可能就在小丕城中时，心头就更是惶恐。

他已能猜到，或是北胡那边，也得了些消息。

不然，何以这般想攻小丕？

今儿一天，纵然是粮仓被焚，城中又有些乱子，韦全也没走下城头，一面是布防拒敌，一面却是增派了人手，寻找小皇帝。

若是没有小皇帝的消息，他当真如坐针毡。

小丕城和大容不同，并无巡检，这些时日，薛铖做的事情，倒有些像是巡检的职责，韦全倒也没瞒他，已把小皇帝可能在小丕城中的事情说了。

“韦兄！”薛铖敬了杯酒，笑道，“你也真是关心则乱，如若陛下当真在小丕城里，反倒便安稳了。

你说是也不是？

咦……“

他并未说完，却不由面有讶色。

是城楼前，护城河里，正有人在偷偷渡河，远远的，河水里的涟漪，一圈一圈，在月色之下，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