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回到丘陵凹地,贾琅听到很是整齐咀嚼干粮的声音。
连战马也似无声无息,静静的守候。
军容尤其严整。
也在同时,两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能够看得出来,只要现在贾琅一声令下,两百精锐就可以立刻翻身上马,不管不顾,直捣北胡人粮仓。
但贾琅并没有,也不会有。
以最谨慎的态度,对待最轻慢的敌人,待机而动,或才能无往而不利。
“儿郎们!“
同样望着两百双眼睛,贾琅朗声说道,“从小丕城出发之前,你们中间可能已经有人猜出来,本伯爷要出奇兵。
可是为何,却无从得知。
那么现下,也到了揭开迷底的时候了。
前方草甸处,应是北胡人粮仓。
北胡人毁我小丕粮仓,今夜,本伯爷要加倍的还回来,不给北胡人,留下一粒黍米,一头牲畜。
北胡人视我大奉人为草谷,我们当加倍,一一奉还。“
贾琅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两百精锐骑兵听后,不由一阵小声喧哗。
“呵,我就说咱们伯爷绝非等闲之人,要干,当然要干一票大的啊,回抢北胡人粮仓,这事儿过瘾!”
“贾伯爷是国公之后,没有贾国公,就没有现在的小丕,嘿嘿,不拘是做什么,咱无有不从,无有不听令!”
“伯爷,抢北胡粮仓固然爽快,我等做梦也想,不知哪一日,才能直入北胡王庭,也去王庭里,打一次草谷?!”
“……”
都是悍然之辈,贾琅无需过多动员。
不过听到众人之言,贾琅也是心有戚戚,不由也畅想,若是某一天,纵马踏破北胡王庭,该是何等豪迈?
到了那时,想必北境商道也能畅通无碍,小丕城再次成为边关商道上一颗重要的城池,百姓们,也再无被当成草谷之忧。
何其爽?
“大家稍安!”
贾琅摆手示意大家不必激奋,又说道,“不怕大家笑话,这一次,算是我第一次带兵出征,虽是偷袭,可难免也有些不足。
虽如此,
我也想效仿汉时霍将军,美酒与大家同饮。“
话落时,旬壮已走入人群之中,从不多运载辎重的马匹上,搬下来一囊囊美酒,递于人群中间。
也不过片刻而已,贾琅手里也已握着一囊美酒,举囊朗笑说道,“大家同饮此酒,往后,便没有什么伯爷,兵丁之分。
大家都是兄弟。
此次,
我只取粮草,牲畜,但有财货,任兄弟们获取,不必上交,可以带回身边,交给你们婆娘!
弟兄们,满饮!“
贾琅率先饮下美酒,两百精锐骑兵们见了之后,无不举囊痛饮,更是有人说道,“爽快,真是爽快。
跟着伯爷,有酒喝,有肉吃!“
“是啊,我先前时还觉得伯爷年纪轻,怕不是鲁莽,现在看来,绝非是我先前所想了,伯爷威武!“
“伯爷,不知我们何时动手?“
“就算今天,豁出我这条老命去,也定和北胡人,不死不休,抢回属于咱们小丕城的粮草来!“
“好酒啊!“
“……“
酒入英雄肠,阵容不乱,更显冷峻。
也不过是一时喧哗而已,少顷便都严整以待,等待着时刻的到来。
时间流逝。
边关风月之下,青草映着月色,有小兽出来觅食扰乱寂静的声响,而后再过了些时辰,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近。
是凌云带了几个兵丁,从草甸那边返回。
一见着贾琅,凌云就说道,“伯爷,属下已察明,此处确为北胡粮仓,那一幢幢毡房里,有多半存着北胡人从边关劫掠的粮草。
只可惜,时间匆忙,我并未发现有什么大批的守卫之人。“
“无妨!“
听到凌云这般说,贾琅虽心里有些担忧,却也已命旬壮递来酒囊,说道,
“你先喝口酒暖暖身子,片刻之后,咱们就开拔,想来,薛蝌和柳公子两人,应该也快到了。“
贾琅在沿途,不仅做了记号,也自有探马殿后,传递消息。
他话才落下之时,得得的马蹄声,已经自远处传来,不一会探马来报,说是薛蝌,柳湘莲,已经带了许多“流民“,距此不过数里。
“儿郎们,随我,杀!“
虽然北胡人粮仓并无多少守卫之人,人们眼中所见,也皆为牧民,可是既然参与到战事之中,贾琅对牧民也并无多少悲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战场之上,没有一个无辜的人。
贾琅翻身上马时,身后的两百精锐,也都准备了许久,等的便是这一刻,皆都齐齐上马,身上杀气凛凛。
“伯爷,我愿为先锋,为您开路!“
凌云虽然前去打探状况,可精神不减,也同样翻身上马,和贾琅一起,几乎同时纵马跃出了丘陵。
月光如水,马蹄声敲打在草甸上,清脆而悠扬。
似一首雄壮的乐曲。
伴着乐曲声,两百骑兵,犹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草甸地带,并没点燃火把,只是伴着月光,迅捷而准确。
“敌袭!敌袭!“
过了没一会,当贾琅的两百骑兵,突然出现在河弯时,毡房里的灯,一个个次弟的亮了起来。
一瞬间,整个营地犹如散落在草甸上的星星。
美则美矣,可他们不知道,这将会是彗星,很快便要陨落。
而他们,也绝没想到,是大奉人星夜杀来。
还以为是北境诸国之中,某一国的某个部落,胆敢过来抢掠?
这可是北胡,左贤王部的营帐啊,他们也敢?
“杀!“
低低又沉闷的一个杀字,从纵横马上,贾琅的喉咙里挤出来,好似这一声喊,不是从他自己的嘴里发出,
而是从无数被北胡人屠戮的村庄之中,那些青壮,那些妇孺,那些幼子的嘴里,齐齐喊出。
冤魂在夜月之下,又活了过来。
“只要粮,不要人,杀光他们!“
不知是谁,同样喊了一声,而后两百人便在月光和灯光之下,闯入一片片的毡房之中,顿时间,惨嚎声四起。
这时已近子夜,正是困顿之时,贾琅又是突然而来,可以说北胡人毫无防备。
他们本来轻敌之下,守备之人并不多,又哪里是两百虎狼之师,被加持“漠北之战”军神心气骑兵们的敌手。
贾琅要的,便是快。
毕竟在这杀戮之下,每一座存满粮食的毡房,都很可能被情急之下的北胡人点燃,这是贾琅不愿看到的情况。
血,在流。
但百十座毡房之中,仍然有毡房被有意,或无意中点燃,熊熊大火,很快便照亮了整个营地。
这时,倒并不像是星子落满大地了。
像收割之后,晒场上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