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姑苏城街道显得有些冷清，再也没有雪灾到来之前的市井烟火气。

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渐渐消失了，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路人，大家都将手揣在袖子里匆匆赶路，脸上全然都是万年不化的愁容。

“豆花……咸豆花嘞……”

走了许久，临近城门口，沈默忽然听到有老翁挑着担子叫卖的声音。

“老李头，怎么来这卖豆花了？”

沈默走到老翁身前问道，这老李头他是认识的，本来老李头和他一样是在菜市口有间小小的门面卖豆花的，只不过后来交不起租金，只能被赶出来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了。

老李头看着沈默，露出一口黄牙，摇头叫苦道：

“别提了，前些天在城北卖豆花遇到一伙贼人，抢了我的豆花，还打断了我的牙，真是无法无天，没办法我才来这城门口卖的，这里有官爷，安全一些。”

沈默闻言，想起昨夜自己遇到的事情，随口对老李头提醒一句：“以后小心点，北城那边刚入城的流民很多，最近别去那边卖了。”

说完，他看向地上的竹筐道：“给我来碗豆花吧。”

“得嘞！”

老李头蹲下身子揭开盖子竹筐上的层层白布，从炭炉上端起一小碗白嫩的豆花递给沈默，老实巴交地笑道：

“默哥儿，你要的豆花，还热乎着呢，快吃吧！”

“多少钱？还是六文？”

老李头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道：“城中的豆子价涨了，豆花也涨到八文了，但给默哥儿你还是算六文钱罢了。”

这样一碗平平无奇的豆花要价八文钱，这在寻常的年月里绝对是天价了，但是如今雪灾肆虐，物价飞涨，人们也都渐渐习惯了。

沈默知道老李头的不易，也不愿占他的便宜，掏出十文强行递给老李头，然后才接过豆花，站在城墙脚下便喝了起来。

豆花冒着热气，白白嫩嫩，喝起来有淡淡的咸味和豆子的香味，味道平平淡淡很是一般，这让沈默不由得怀念起了曾今吃过的咸豆花。

滑嫩的豆花之上，撒上葱花香菜，淋上酱油和辣油，早晨喝上一碗，美甚！

可那样的日子已经只存在于记忆之中，甚至都快要消失了。

早上出城的人很多，老妪和妇人的胳膊上都挂着一个篮子，很明显都是家中揭不开锅，想要去城外挖草根树皮充饥的。

这些人目光呆滞，经过卖豆花的老翁身旁，都不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过去。

“娘，我想喝豆花。”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拽了拽妇人的衣角，咽着口水声音中带着哀求。

妇人看了女孩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用手缓缓将小女孩的头转过来搂在腰间，继续向着城外而去。

一碗豆花喝完，沈默丝毫没有感觉到饱腹感，但是心中却升起了一阵淡淡的暖意。

“看来成为入品武者之后，饭量也变大了。”

沈默暗暗自语，戴好斗笠快步走出城去。

泸沽湖上依然是冰封一片，一眼望去全都是白茫茫的天地，大雪浇头而下，吸一口气感觉鼻腔内都是细碎的雪花。

厚重的冰层之上，已经有人比沈默先来了，其中大多数都是男人，他们三三两两组成队伍，手中拿着十字镐一下一下砸在冰面之上，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他们都用着全力，试图凿开冰面，捕捉到冰面下的鱼。

可是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没有任何捕鱼经验的贫民百姓，怎么可能轻易捕到鱼，十有八九都会空手而归，但依然有人抱着侥幸的心态，乐此不疲。

沈默没有和这些人待在一起，毕竟他现在有能看穿冰层的能力，若是让别人看到她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鱼，而且如此准确，是很容易会出问题的。

他假装挎着鱼篓在冰面之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也逐渐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泸沽湖很大，大到沈默曾经驾船走了两天都还没走到尽头，有人说这泸沽湖的最东边是连接着浩瀚东海的，但那也只是传言罢了，无从考证。

沈默在冰面上走了一刻多钟，四周已经看不见其他捕鱼者了，但他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有人偷偷摸摸地跟着。

起初他还以为是其他捕鱼者，但是渐渐地他发现那人的目标似乎不是捕鱼，而是他，只要他走哪，那人就跟到哪，目标很是明确。

沈默扭头向后瞥了一眼，身后那人立马躲在了干枯的芦苇丛后面。

这种情况下，沈默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他左手接过十字镐，将右手空出来，使得右手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拿到腰间别着的杀鱼刀。

他不动神色地继续向前走着，心中明白得把这人逼出来。

拐过一个枯败的芦苇荡，身后跟踪的人忽然发现冰面上的沈默竟然不见了，他不由得心中一慌。

紧接着，沈默就从芦苇荡中跳了出来，稳稳落在了跟踪男子的身后。

沈默皱眉问道：

“你是谁？”

男子见自己被发现，也没有隐瞒，立马一脸笑嘻嘻地凑近沈默套着近乎道：

“沈兄弟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刘阿四，咱们昨晚见过的，你去聚仙楼送鱼还是我带你去后厨的！”

闻言，沈默这才记起来，看这尖嘴猴腮的长相，确实是昨晚遇到的那个聚仙楼迎宾小厮，可是他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行跟踪之事？

下一秒，沈默忽然反应过来了。

难道是玄金龙鲤卖了高价的事被这小厮知道了？

按说不可能呀，他和聚仙楼的后厨也交易过挺多次了，鱼货交易的价格是他叮嘱过要保密的，怎么会被其他不相关的人知道？

心中略感不妙，但沈默还是面不改色地试探性问道：

“你为何跟着我？”

“嘿嘿，沈兄弟不必多虑，兄弟我也没有恶意的，只是想和沈兄弟结伙一起赚钱罢了，大家都知道沈兄弟是捕鱼好手，所以还请沈兄弟带带我，以后捕到的鱼你六我四你看如何？”

听完刘阿四的话，沈默也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

以前也有人对沈默这么说过，甚至想要拜沈默为师，灾乱之年有点手艺也会多一些活下去的资本，但沈默独来独往习惯了，不想和其他人有所牵扯，所以统统拒绝了。

此刻，沈默自然也是想都没想，同样直接对刘阿四一口回绝道：

“我也只不过是靠运气捕鱼的普通渔民罢了，哪里能带得了别人，我看还是算了吧。”

刘阿四一听，哪能愿意，依旧对沈默恭维讨好着。

“你看这世道越来越难混了，沈兄弟就带带我吧，就当多个朋友嘛，要不这样，以后赚的钱咱们五五分……”

不等他说完，沈默就冷声打断了他。

“我说了带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默心中十分清楚，带别人是肯定不能带的，如今他的捕鱼技提升，甚至能准确找到鱼群在冰面下的位置，此事是万万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再说他看这刘阿四就感觉这家伙不像个好人，一脸奸诈狡猾的样子，带着他日后必定是个祸害。

说完，沈默直接拿起十字镐向远处走去了，不再与其纠缠。

刘阿四看着沈默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只是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