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的很急,漫天大雪像被撕碎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漫无目的的四处飘落。
沈默站在雪幕之中,看着积雪中那个“丁”字被新雪覆盖。
他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自语道:
“这天,好黑。”
他回到鱼铺,拿起杀鱼刀别在身后,穿戴好斗笠和蓑衣,重新锁上了鱼铺的门,沿着青石街道缓缓向着另一边走去。
今日他不打算营业了,毕竟菜市口的血腥味太重。
玉娘酒馆。
沈默到来的时候,酒馆中除了坐在柜台的玉娘之外再无他人,就连那终日蹲在酒馆的酒鬼阿贵都没来。
“玉姐,来……”
沈默在酒桌旁坐下,刚准备说话,但是玉娘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中带着一丝豪气道:
“今日这酒,姐姐请你。”
说完,玉娘直接将柜台旁放着的那坛温好的酒断到了沈默的桌上,然后提起棉袄就在沈默的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没有说什么,只是饮酒。
与此同时。
一顶华丽的轿子在城西暖春阁外停了下来。
这暖春阁在姑苏城中是能与聚仙楼起名的地方,不同的是,人们去聚仙楼主要是为了吃,而来这暖春阁则是为了玩。
至于玩什么?
城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在暖春阁,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玩不到的。
最为姑苏城中最大的,也是雪灾之后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风雪场所,暖春阁自然是有其独特之处的。
在这暖春阁里的姑娘个个形貌俊俏,善与人交,所展现出来的技术都是一流的,而且其背后的实际控制者还是钱家。
此刻,见这华丽的轿子停在了门口,暖春阁负责迎宾的小厮立马迎接了上来,带着一丝歉意恭敬说道:
“不好意思客官,此时姑娘们还在休息,我们还未营业,烦请晚些再来吧。”
轿子旁的侍卫闻言,面色一冷,直接将这小厮一脚踹倒在地上,怒斥道:
“瞎了你的狗眼,东家来了你也敢拦!”
这时,暖春阁中的老鸨闻讯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看到这熟悉的轿子,顿时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凑近轿边苦笑道:
“东家您要来怎不支会一声,我直接安排姑娘去府上便可呀。”
轿帘掀开,露出钱大海那张油腻硕大的脸庞,他轻轻拍着肚腩,一脸笑眯眯地说道:
“无妨,去安排吧,今日还有赵家家主以及黄县令,姑娘找些会伺候人的。”
老鸨连连点头,急匆匆跑了回去。
约摸一刻钟后。
赵家家主赵盟以及黄县令也陆续赶来了,三人围着一张圆桌而坐,每个人的左右两侧都紧贴着两个成熟漂亮的女子。
这些女人小心翼翼,十分贴心的服侍着三人,或是揉肩捶腿,或是倒酒喂果,伺候的三人很是满意。
一向胆小的黄县令,此刻也壮起了胆子,在身旁女子的身上上下游走,惹得女子假笑连连。
饭菜上桌之后,黄县令率先举杯一脸喜色道:
“赈灾粮之事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此次多亏两位仁兄的帮助啊,这杯我敬诸位!”
赵盟端起酒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脸上还是那万年不化的冰冷,而钱大海则笑眯眯道:
“黄县令客气了,我等此举也是为了自身罢了。”
三人共同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如今不仅斩杀了谣言的传播者丁秀才,也对城中百姓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威慑效果,众人自然是心情大好。
暖春阁雅间之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快哉。
酒过三巡,黄县令想起了事情,便侧头对钱大海问道:
“钱兄,你让我将那丁秀才之女从牢狱之中带过来是何意?不是说等丁秀才主动认罪伏法之后便将他女儿放了吗?”
钱大海嗤之一笑,摆摆手道:
“非也,我观这丁秀才之女生的俊俏,如此轻易放了的话岂不可惜?且如今丁秀才已死,外面冰天雪地,放其女儿走岂不是太过冷漠,何不人尽其用,让她来我这暖春阁谋得一份赖以生存的差事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钱大海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用丁秀才的女儿,为他的暖春阁谋利罢了,简直是无耻至极,但大家都是老狐狸看破不说破,黄县令甚至眉开眼笑地对钱大海夸赞道:
“钱兄真是宅心仁厚,我等佩服!”
“哈哈,将那丁秀才之女带进来吧。”
很快,官差就押着丁香进入了房间,摘下头套之后,丁香清秀娟丽的脸庞之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被砍头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钱大海对门口的老鸨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然后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道:
“这女子就交给你了,好好调教吧。”
老鸨瞥了丁香一眼,赶忙笑道:
“东家请放心,这女子生的俊俏,奴家一定将其按照花魁的规格调教!”
在挣扎中,丁香被拖出了房间。
三人相视一笑,继续饮酒作乐。
……
这一日,玉娘酒楼中就只有沈默和玉娘两人,他们喝了很多酒,从下午一直喝到夜幕降临。
这倒是让沈默见识到了玉娘真正的酒量,确实不错。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两人相视一笑,玉娘率先说道:
“走吧,该回去了,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沈默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回到麻园巷后,沈默在家门前停下了脚步,玉娘合上油纸伞,看着有些醉醺醺的沈默疑惑问道:
“快回去呀,怎的站在雪地里?”
沈默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说完,沈默扶了扶头上的斗笠,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下的风雪中。
“哎你……”
玉娘喊了一声,但没见沈默回头,她也只能作罢。
夜色下的雪似乎更大了,不一会就堆积在沈默的斗笠和蓑衣之上,沉甸甸的,但是沈默也没有去将这些积雪抖掉,而是埋着头,径直向远处走去。
此行,他是去还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