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符箓与问心

李星云也看到了刚刚胆大包天、出言不逊的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中年汉子，此刻站在空开的人群中央。

中年汉子没有躲避，双目直视着李星云，语气急切地说道，“我看到城门张贴的告示了，只是你的名头一出。天下就有响应，为何你不抬眼看一看这天下的疾苦！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刚刚中年汉子的话刺激到了不少的人，纷纷开始出现了赞同的声音，“是啊，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大不了一死吗，可是我们现在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

越来越多的附和声音出现，被救下的百姓对李星云投来了希冀的目光，就好像在期待，期待李星云说出那个他们想听到的答案。

此时又有一个青年人推开人群站了出来，想要上前又有些害怕，只能站在原地大声说道，“李星云，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看不到未来，也不想后来的子孙跟我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过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一句又一句包含期待的话钻入到了李星云的耳朵中，李星云缓缓抬头看向众人，伸出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李星云将手里的斗笠举起，略显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嘴中挤出，“如今这天下就像是一个行走在烈日下快要晒死的人，而你们真正需要的是一口甘泉。

而不是我手中的斗笠，我李星云成不了伱们拯救的甘泉，我就像是手中的斗笠。

戴上后让你们感受到心理的安慰，不仅你们受到了苦难也不会变，而且最终死亡的结果不会改变。

我奉劝各位，还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去岐国、秦国吧，等待那口真正的泉水出现。”

说完李星云将斗笠戴回头上，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离开了。

姬如雪双手环胸，轻抬眼帘，看了一眼那个精壮的中年汉子和那个白皙的青年人，难民？反贼？糊弄鬼呢？

姬如雪转身拉起陆林轩的手朝着李星云的脚步追去，她看明白了这不过是一个测试罢了，一个用无辜性命搭建的测试。

众人见李星云走了，这些被起义的人只能四散奔逃而去，李星云说得对，这大梁没法呆了。

说话的两人相会对视一眼，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

终南山，藏兵谷

袁天罡手里抓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听着手下不良人的汇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袁天罡合上手手里的书页，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轻笑出声，“斗笠？倒是用的一番好比喻。好了你下去吧。”

恢复空无一人的房间后，袁天罡喃喃自语，“殿下啊，你当真的太过年轻了。落水之人所求无非是救命的稻草，可稻草真的能救人性命吗。

贼子当道、天下大乱之时，届时别说是斗笠，就是一片叶子也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袁天罡再度拿起案牍上的书本，轻轻翻动起来，就快要到了，那时就容不得你去选了。

——

岐国，凤州

李嗣源没有第一时间就跑到凤翔，而是来到凤州地界，他听说将有天师府弟子行云布雨来解决干旱。

来到凤州李嗣源才发现这里的庄家的异常，他虽然没有亲自下地务农，但是不是耕种的季节，他还是知道的。

李嗣源看着地里的庄稼冒出了绿尖陷入了沉默，这违反天时的一幕让李嗣源对所谓的雷法更好奇了。

李嗣源根据一个老农口中天师门人布雨的行程，很快就寻到了城外的一片农田。

一个身白色法袍，袖口绣着金银线的符箓纹路，身影飘逸的天师府弟子十分醒目地站在最前方。

只见对方有条不紊地指挥几位农户伐木凿石，就地取材，时不时的用自己的长剑修剪一下木石，然后开始搭建一个小型的法坛。

莫子明将法旗摆放在两侧，中间放好一顶铜炉，点燃三支通体紫色的香插在铜炉内。

莫子明将黄色的符纸平铺在桌面上，揉了揉手腕拿起一根狼毫毛笔，沾了沾一旁配合药草炼制的丹砂，白色的狼毫瞬间被染红。

莫子明深吸一口气后，闭目凝神在脑海中存想着太乙三山木郎祈雨神咒的一笔一划。

紧接着他双目睁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一口罡气直坠丹田，内力从着丹田流出，顺尾闾而上与天根之气相合，凝在眉心之处。

莫子明手中的狼毫笔尖出现一点金光，顺气而下笔，心中念咒，一气呵成。

此时的莫子明满头大汗却依旧不敢松懈，快速行笔后，收笔符成。

莫子明取出仿制许幻的天师法印的小印章，轻轻地盖在符箓最后。

这一步必不可少，天师府门人没有画符即用的本领，李祤将萨满请神的法子融入到了制符的过程中。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都是在借用许幻的真名行符，那枚仿制许幻天师印的小印章便是借用了许幻的名头。

这跟苗疆的法器有点相似，是李祤为了克制天师府门人，又不能让他们太废物想出的法子，俗称请神、借力。

眼前的三支烛火变成了金色的火苗，莫子明食指中指并拢夹住符箓，将其一角点燃后，放手让其慢慢燃烧。

符箓漂浮在莫子明的面前，先是波光流转之下符纹消失，上面出现青色的云朵和水滴。

紧接着符箓燃烧殆尽，金色的火苗在最后一刻化作了蓝色，一道蓝色的光冲天而起没入空中。

只是须臾功夫，天空中乌云逐渐开始密布，雷声滚滚而来，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在眼前连成一片珠帘。

莫子明拢袖拱手，对着上天三鞠躬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莫子明轻轻推开一个老汉的油纸伞笑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道法自然越是贴近自然对我们修行越有帮助。”

老汉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他听不明白莫子明的话，但他见莫子明不打伞后，索性自己也不打了。

“这里的法坛就不用撤走了，我方才观察了一下，这处位置不会影响到农耕。法坛搭建不易，日后若还需要可以再次使用的。”

听着莫子明的解释，一旁的耕农连忙就要跪拜感谢，老汉还没跪下就被莫子明一把托出了双手。

莫子明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轻声说道，“老伯这可使不得，我们只是遵从天师以及岐王的号令，老伯要是想谢就感谢岐王和天师吧。”

说完话莫子明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符递给老汉，“回去后点燃掷入水碗中，可以帮驱寒，别着凉了身子。”

……

李嗣源隐藏在人群中，眼神晦暗不明，当年的天师府可没有这样的手段，要是有他也不至于出入天师府如无人之境。

张玄凌死后发生了什么？这门手段当真是不凡，但如果每次都需要这般繁琐就失去了意义，不如试一试这个小道士，念头一转李嗣源就做出了决定。

莫子明因为完成了天师颁布下山布雨的任务，整个人十分开心，他觉得自己苦学的这一身武艺没有白费，真正用在了有意义的事情上。

自从天师府扎根于岐国以后，岐国出现的孤儿都会有比较好的去处，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流露街头、朝不保夕。

女孩会被收拢进入幻音坊，而男孩和部分女孩则会进入天师府统一教导。

如今的天师府可不像在玄武山那样散漫，自从许幻跟随了李祤后，天师府就不再是姓张的这么简单了，大多会被教导行侠仗义、乐善好施。

但需要他们记住，他们能从乱世之中存活靠的是天师府的养育之恩，而天师府的一切又是秦王和女帝给的。天师府是志在帮助秦国和岐国的百姓。

莫子明就是一个流浪在街头无家可归的孤儿，听说了岐国和秦国的富庶，因为临近岐国，他就逃难到了这里。

他莫子明来路上还遇到了一个一同逃难的小女孩，两人一路扶持来到了岐国，不过很可惜他的小红颜，因为资质好一点被送到了幻音坊。

完成了布雨任务，莫子明一身轻，他决定要在凤州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嘎吱”

身后树丛中传来踩断树枝的声响，莫子明猛然转身，抽出背后的青萍剑，警惕地看着树丛。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天师府两大绝学通天箓和青萍剑决，两者皆是出自李祤之手。

当然还有些李祤看不上的纳气吐纳法子，全部都给了新截、幻音坊和天师府的底层门人。

也因此这些人的信仰都十分坚定，幻音坊就是女帝的忠实下属，新截就更不用说了，李祤甚至都会去给他们过过脑子。

莫子明右手持剑，左手袖口中时刻有一张黄符准备滑出，“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

李嗣源没有废话的打算，他就是来试探的，脚掌一蹬，从树丛中跃出，掌影纷飞让人看不出虚招和实招。

李嗣源手中虚晃一拳，反手就要去夺莫子明的剑，他是来看符箓的，可不是来看他耍剑的。

莫子明反应极快，右手收剑反握剑柄，剑身贴住小臂。剑随身动、肘剑合一。

莫子明足尖点地，身体开始转动，锋利的剑身在莫子明的身法旋转下逼近李嗣源的手臂。

剑身可比手要长的多，此刻两人已经近身，再想变招用腿法攻击已经是来不及了。

李嗣源横起手臂，用小臂上的臂甲挡住剑身，一阵火花在两人之间绽放。

莫子明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阻力，右腿迈出，一脚在地面上踩出一个浅坑，身体立刻停止转动。

莫子明右臂挥出，如贵气的女子挥风迎扇，三尺长剑在空中画出一道淡青色的月牙。

一道璀璨得几乎令人难以睁眼的剑光将李嗣源逼退，李嗣源双腿一蹬，身形向后跃去，两人之间距离拉开到足够施展剑法。

莫子明向前逼近，右手的青萍剑由右上向左下方斜扫而去，一招“金风落地”施展出来。

一柄青萍剑在莫子明手中用出了两种不同的意味，一会如绵绵细雨、柔情似水，一会却像是白虹惊天、气势恢宏。

李嗣源也发现了这套剑法的玄妙，心中起了窥探的心思，再度压低实力开始了试探。

莫子明手中的剑招猛然一变，又是截然不同的几种变化，似进犹退，轻灵转折，变化无常。

李嗣源一时不查，胸口的衣衫被划破。顿时心中大怒，汹涌的内力从丹田流入四肢百骸，速度、力道激增。

用一双肉掌指尖抓住青萍剑，双手一错之间将剑身打断，半截剑尖被李嗣源抓在手中屈指一弹，对着莫子明的手臂飞射去。

莫子明右手手臂被打中，瞬间鲜血流出将一身白色法袍染红，手掌一松青萍剑差点掉落。

莫子明左袖滑出一张符纸，李嗣源双目微眯，死死盯住那只张黄符，他就是故意打伤莫子明的右手，逼他用符箓对敌。

莫子明抬起手臂，将符箓夹在双指之间，内力从指尖涌入。黄符冲从中间开始亮起光芒，蓝色符纹化作锁链从莫子明指尖冲出。

困仙符！

蓝色的符纹锁链以极快的速度，在周围的树木之间缠绕，组成一张巨大的蓝色符网。

李嗣源被蓝色的符箓缠住左腿，左腿上的符箓开始顺着他的身体向上攀爬将他困死在原地。

源源再度进入懵逼的状态，这是什么东西？咋他从来也没见张玄凌施展过一次呢。

李嗣源看到莫子明往自己的眼上贴了一张符纸，眼睛发出白色的光芒看向自己。

随后又是两张符箓出现，李嗣源还以为是什么杀招，不再隐藏实力。内力喷涌而出形成蓝色的气焰，开始灼烧身上的困仙符。

只见莫子明将两张符箓拍在自己的腿上，头也不回的就开始逃窜，速度之快让李嗣源望尘莫及。

等身上的符箓消耗完借来的那一点灵性后，李嗣源挣脱开束缚，看着已经遥不可及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这是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跑出去十几里后，双腿上的神行符灵性消耗殆尽，莫子明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身后，生怕对方追来。

刚刚他谨慎的用通天眼瞅了一下，那股庞大的内力像是一个火炉，引而不发都能在周围空气中荡起涟漪，如水中的波浪一般，向四周辐射而去。

据说这就是武功修为登峰造极后，内力自发形成的护体罡气，他第一次使用通天眼的时候，在天师许幻身上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看到这一幕的莫子明哪还敢停留，贴上来两张神行符那是撒丫子就跑。

莫子明想不明白一个大天位的高手为什么找上他，他身家清白，自从加入天师府后也没有败坏过门风，没道理要找他啊。

莫子明决定到凤州后就去找幻音坊的姐姐，将这件事情通过幻音坊告诉天师府和岐王。

追着对方的足迹来到了凤州城前，李嗣源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抓捕那个小道士的机会，一拳打在身旁的树木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

树叶悠然落下，树下确实已经没有了人影……

“百花楼，是这里没错了。”莫子明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大楼微微咂舌，以前总听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看这样子也是知道为什么值千金了。

“哟，这道士怎么也来这百花楼了，可真是稀奇了。”

莫子明一出现就引来大量人围观，天师府要求门下弟子学道有成后必须下山行侠仗义。

身影在岐国各地几乎都能看到天师府的弟子，可要说在青楼这种风花雪月之地，见到道士倒是头一回。

莫子明也是意识到了不妥，心急之下连联络的方式都忘记了，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下连忙道歉羞红着脸跑了出去。

“嗨，原来是天师府刚下山的弟子啊，想来也是没见过市面，从外面看以为是什么好地方就进来了。”

“散了散了，天师府门人的闲话也乱说，小心你等会逛完出去，两脚发软的时候让人套了麻袋。”

“就是口无遮拦的，啥都敢说，到时候要是被人下了闷棍，你去报官说不得都给赏你三十个板子。”

……

百花楼后院，莫子明被一个幻音坊的婢女引进门，还没抬头就听到了对方的训斥，

“你怎么这么冒失，直接就往百花楼里跑，是生怕别人的探子看不出来这里是幻音坊的地盘啊。”

幻音坊凤州分舵的小头目数落着莫子明的冒失，眼光瞥见对方染血的衣服眉头一皱，“小青，带这个小子去处理一下伤势。”

莫子明站起身来，连忙拒绝那个叫小青的姐姐，先是将自己遇袭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诉说了一遍后，这才跟着幻音坊的姐姐去处理伤口。

这位头目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连忙进入百花楼的地下，开始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炎摩圣姬。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女帝那里，女帝刚刚返回凤翔，整个人慵懒地很，于是直接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此时正在跟许幻一起游山玩水呢。

至于李祤转道跟降臣回幽州等他的好弟弟去了。

许幻听到天师府门人遇袭，有人试图抓捕门人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李嗣源。

这个当年为了偷师，可以抓走她亲子，想到张子凡后许幻的心情就低落起来。

既害怕对不起李祤，又想听张子凡叫她一声娘了却心愿，矛盾的心理让她分外难受。

女帝默默拉起许幻的玉手，轻拍她的手臂给予她安慰。

至于张子凡的结局是早就注定的事实，每一个人都要死得其所，发挥出自己的价值，如今缺少的就是一个契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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