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珂回到家中,拖鞋还在客厅里无辜地躺着,换下的睡裤也乱糟糟在沙发扶手上挂着。
陆晓没有回来。
陆家门口的红色债字始终浮现在钱珂的眼前,他想,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要钱,早上的吵架声会不会就是债主上门要债了。陆晓不想他知道,和对方争执之下受了伤。那么只有两种结果,一是陆晓在医院,二是陆晓被债主绑走了。
事情有些复杂,钱珂理不出头绪,打电话咨询公司的法律顾问。
律师介绍,对成年人的失踪立案,一般需要满足几个条件:有证人证明失踪人员遭到侵害的;失踪现场有明显的侵害迹象的;人与机动车一起失踪或携带大量财物失踪的;失踪原因不明,失踪时间超过3个月的。仅凭两滴血不能认定陆晓受害,很难立案。
今天是钱珂和陆晓的结婚纪念日,这个日子比较特殊。如果陆晓受伤了,陆家父母去医院照顾,能说得通。如果陆晓被债主绑走了,钱珂过不久一定能接到债主的电话。
所以,目前钱珂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陆晓回家。
钱珂挂了电话,盲目地在每个房间都晃上一圈。他觉得不能等下去,他得找。可孟阳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常住人口有五十万。就算把他身边能动用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漫无目的在街上晃,也是绝对找不到人的。
门铃像快咽气的老鸦一样叫起来,他三步做两步冲到门口,一开门,竟对上了李凤娟的倒三角眼。
李凤娟指着自家敞开的门说:“晓晓还没回来吧,你家没做菜,你来我家吃吧。”
“谢了,我没饿。”
李凤娟安慰:“别急,她那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走丢。她是会长嘛,心又好,小区里头有事都找她,吵架找她评理,结婚也不忘给她送糖。她说不定是哪家帮忙去了。”
钱珂勉强扯了一抹笑,关上门,把门铃的电池取下来充电。他实在是不想听到那哀鸣了,只觉得心惊肉跳。
刚坐回沙发上,门又响了。
钱珂刚开门,李凤娟就蹿了进来。她娴熟地从橱柜里拿了个大碗,把饺子折了进去,说:“我厨艺不好,这饺子还是你家晓晓教我做的呢,你尝尝。”
钱珂从来不喜欢欠人情,给钱似乎不太好,可家里没有水果,也没办法答谢。他心不在焉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几个饺子,又不值钱。”李凤娟接连摆手,出门后还没忘帮钱珂关门。
钱珂没觉得饿,但想到如果陆晓真失踪,他还得留着体力找人,便嚼蜡一般往嘴里塞上两个,也就饱了。
他心中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如果陆晓被人绑架了,他怎么办。到底是报警,还是按照歹徒说的去做。可报警会不会显得他太在乎钱,不顾陆晓的安危。可给了钱,歹徒就会放人吗,万一他给了钱,陆晓也没回来怎么办。
他在网上找着各种各样的怎么办,浑浑噩噩过了一下午。等到晚饭时间,陆晓还没回家,他觉得已经足够立案了,立即去滨河派出所报案。
值班室里,只有两名值班的警察,报案需要排队。
有食客之间起了冲突,殃及老板的桌椅板凳,三方都在。这个还没说完,那个又开了口,闹哄哄的。最后,一名警官把几人带到院子里去协调,留下一个帮钱珂处理问题。
值班警察听说了钱珂的情况,通过钱珂提供的电话号码拨打以后,才问:“她的身份证号码呢,你说说,我登记一下。”
钱珂不记得号码,支支吾吾问:“能查吗?”
报了陆晓的姓名,钱珂又说不出陆晓的生日,一问三不知。
值班警察费了好一番周折,总算让钱珂辨认了屏幕上的照片,问:“她失踪前,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
“她对你有什么意见吗?比如你们在生活方面,有哪些地方意见不同。或者,你们最近有没有就一件事情发生过分歧。”
“没有。”
“是你以为没有,还是真的没有。别误会啊,我们遇到过很多类似情况,男方大多不知道女方生气。结果我们调解发现,女方有很多事情不满,才故意出走‘惩罚’男方。小到垃圾谁倒,牙刷倒着放,进门不换鞋……大到花钱没经过同意,存小金库,喝酒打牌外遇……都有可能。你好好想想。”
钱珂只觉得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警察撕了下来。他一个月也和陆晓见不上几次,当然不知道陆晓对他哪里不满意。他别扭地说:“我要赚钱养家嘛,我肯定没女人那么心细。”
一个女警察正好来值班室找充电的手机,听到这里,低声问值班警察:“这是咋回事?”
“老婆丢了。”值班警察又问钱珂,“她平时的生活习惯,你清楚吗。除了手机,你就没方式能联系上她了?是这样啊,在失踪没立案之前,我们能帮你的,也就是帮你打电话问清楚。可你说你丈母娘一家和你老婆都不在了,这不太可能吧,你去找过吗?”
钱珂倾身向前,急道:“他们家的亲戚都去外地定居了,不在孟阳了,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女警察正在回手机消息,闻言抬起头来,问:“你确定他家亲戚没回来吗?你好像对她并不了解吧。”
钱珂一怔,自我开脱道:“我要赚钱,我不可能一直在家。”
女警察又埋下头不说话了。
女警察一头短发,单眼皮,轮廓分明,和娇滴滴的女人太不一样。只一眼,钱珂牢牢记住了警号尾号23。
值班警察对23号嘀咕几句,征求意见。
23号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地说:“按照规矩来,有问题当然立案。不过,也不能排除当事人有个人情绪,提供的说辞不够客观。先记录下来吧。”
“就这样了?”钱珂不可置信,“人都没了,你们登记就完了?”
“办案讲证据。”23号留下这一句话想走。
钱珂拍桌子急道:“血不算证据吗!?”
23号又看向值班警察。
值班警察摸摸鼻梁,说:“他说家里有两滴血。”
23号一脸不解。显然,家里只有两滴血,可能是杀鱼留下的,也可能是切菜时割破了手指而已,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钱珂想不出更合理的证据和理由,憋得满脸通红。
23号却说,她今天正好休息,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了,打算跟钱珂去看看。勘察现场需要带点东西,她去所里准备。
值班警察趁机介绍23号姓叶,如果是夫妻矛盾,女同志才好沟通。
钱珂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休息还穿警服。值班警察说,叶警官趁调休去了一趟社区走访。听起来,这叶警官是个能办实事的。
叶警官出来了,换了一身便装,拿了钱珂的笔录,招呼钱珂跟上。她没开车,准备坐钱珂的车去。她似乎也没料到钱珂开的是顶级奔驰,上车第一个问题是:“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钱珂说:“不是我,是我老婆。我怀疑她被追债的绑了,我去她家,看到她家墙上遭画了大红字。”
叶警官一面看笔录一面问:“她是全职主妇,你怎么能确定别人不是因为你才找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