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挡得很严实，屋里只有一盏台灯照明。

暖色的灯光被屏幕的白光冲淡，陈浩看向哪里都觉得惨白惨白的。

女人的红色高跟鞋在他眼前晃，那黑色的头发似乎飘得满屋都是，将他缠在了座椅上动弹不得。肚子里好像有一只手想破出来，不得其门，抓了他的五脏六腑做要挟。

二十万的包裹忽远忽近，就像在桌上游移的黑色幽灵，越来越多。

终于，字母君再次上线了，发来消息：礼物收到了吗？

陈浩：你想干什么？

字母君：你会好好收藏，还是花掉她？

字母君用的是“她”。陈浩明白，这钱是女人生命的最后见证。他如果把钱花出去，也就意味着花掉女人最后的生命。

陈浩：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字母君：合格的收集者是挑藏品，不是挑礼物。

陈浩：那你又收集的是什么呢？

字母君：罪恶。

陈浩：你是凶手？

字母君再次消失了。

陈浩想，正义之士收集罪恶，是为了让更多的冤情得以昭雪。而凶手收集罪恶是为了犯罪的快感，感到掌控了别人的人生。字母君这样见死不救的人，可能就是个自认为正义的变态杀手。

陈浩开始坐立不安，他感觉自己被字母君盯上了。

他见死不救，捡钱不还，就是罪恶。

字母君很清楚他在哪里住，也就可能知道他是谁，并熟悉他的家庭状况。字母君会对二十万置之不理吗，接下来字母君会做什么？

女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甚至怀疑，这二十万就是字母君用来钓鱼的饵。

字母君利用二十万引诱女人，然后杀死女人收集了所谓的罪恶，又来引诱他。这二十万在各个受害者手中转来转去，永远没有尽头。

他突然觉得家里寒气逼人，忙关了空调，开了窗。

耀眼的阳光将他的魂拉了回来。他总算明白，如果字母君想找他，迟早而已。如果他不想坐以待毙，就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得把这个字母君挖出来。

他虽然喜欢收集，却知道自己是常人眼中的异类，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生活中的他。他平时很少与人交际，从未在网上发过自己的照片，也从未将定位公之于众。字母君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他开始翻找自己发表的照片，从一张张照片上寻找线索。

终于，他明白了，他好些照片都是在万达广场和公园里拍的。这暴露了他的行踪。

网上总有一群人，善于在细枝末节中寻找线索，甚至可以通过一张飞机窗口拍到的河流，推测出拍摄者乘坐的航班号。字母君或许就是这样找到他的，并且花了很长时间摸清了他的情况，时机成熟，才对他下了诱饵。

如果字母君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肯定找不到。

但他身边没有朋友，和他起过冲突的更是局指可数，他的租户算其中一个。

3栋是四室一厅的大户型。租户是个做主播的小姐姐，一个人住。她打算将一间用作卧室，一间用来直播，还有一间堆放各种各样的表演服，还有一间留做客房。

租房子的时候，小姐姐并没有说要改房子。可住了一段时间，突然想给直播间加装隔音棉和隔音玻璃。他觉得这会改变房屋的装修，如果小姐姐不租了，他又租给谁去。所以，他不同意，和小姐姐吵了一回。

当然，他不是不讲理的男人，说吵架不过是反反复复说不许，没有别的言辞。但这小姐姐的语言就丰富了，说他不食人间烟火，故意为难人等等。不过，小姐姐在别的地方也找不到这么便宜这么大的房子了，只能退了一步，一次性签了三年的合同，并每半年打款，还多给了一个月押金，每次提前半月交租。

事情解决了，但他觉得，这小姐姐未必不记恨他。

两人混熟了以后，小姐姐到过他家，见过他满屋的收藏品，却评价说是井井有条。小姐姐说，他干净的垃圾桶已经证明了，他不是在捡垃圾，而是在收藏。他认为他起码得到了应有的尊重，还对小姐姐讲起了每一件收藏品背后的故事。他见小姐姐眼里有泪花，还一度对小姐姐很有好感。

但现在想起来，小姐姐过于虚伪。

没有人能对满屋子垃圾那么淡定的。邻居们市场投诉他家里有意味，但小姐姐却连鼻子都不皱一下。而且，小姐姐精通网络，也熟悉网络的套路，说不准就是字母君呢。

时钟到了五点，小姐姐应该起床了，正在化妆。因为再过一会儿，她会开播，陪网友们聊聊天。到了八九点人多的时候，她才会表演才艺。

陈浩随意套了一件T恤，看见猫眼里没有人，又开了一道门缝，见楼道上没有人，才放心地下楼。即便这样，他还是在二楼遇见了刚开门出来的老奶奶。

老奶奶捂着鼻子问：“小陈，这两天野猫是不是又到你门口拉屎了，太臭了。”

陈浩眼也不眨的答是。

老奶奶气愤的说：“就没办法让它不拉吗，别的楼都没有这味道。”

陈浩尴尬的笑笑下了楼。

他已经很努力了。买了去味的空气净化器，安装过排风扇，刮风下雨和夜晚敞开所有的窗户透气，还是没办法消除收藏品的怪异味道。他想，再坚持坚持，冬天就要来了，味道也就小了。

下了楼，他留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年轻的男人在打量他，年轻的女人在用眼神偷偷瞄他，老头老太太坐在树荫下对他指指点点。他觉得任何人都可能是字母君。

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到了3栋，顿住脚步，却发现没有人跟上来。

风一吹，他的背心和额头有点凉，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还有些耳鸣。

他呆立在门前有一分钟，深吸一口气敲门，下意识却往下楼的方向迈了一步。他想，他这么找上门，又能发现什么线索呢。即便小姐姐真的是字母君，当着他的面也不会承认。

他没给小姐姐打电话，而是去了小姐姐的直播间。

满屏的评论说，小姐姐已经一周没上线直播了。

四室一厅的房租，比两室一厅贵一倍，小姐姐总是很努力地赚钱。直播是小姐姐唯一的收入，除非有比直播更重要的事……杀人。

可他转念一想，又感到自己疑神疑鬼。

小姐姐有二十万现金，还会来租房住吗，应该买套房子给首付才对。

小姐姐不可能是字母君。

约好的交租时间，小姐姐第一次失约，但他并不想用备用钥匙直接进去，因为步步相逼的房东总是遭人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