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野寨。
被临时用作招待两位黛山剑派弟子的会客厅中,秦策没有动下人奉上的茶水点心,而是一脸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厅中各种平平无奇的布置。
他看似一副毫无防备的懒散样子,其实早已在心中幻想起无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隐隐生出一股期待情绪。
故意让那位王姓当家放开了手脚去安排,就是想瞧瞧对方能给他整出些什么花样开开眼。
不过,比起秦策这种游戏般的洒脱心态,坐在他旁边的沈岸歌可就显得僵硬了许多。
她轻轻咬着下唇,放在双膝之上捏着裙摆的柔荑关节绷得发白,显得骨节分明。
秦策倒也理解这位师妹的心情。
不管是作为任务第一次深入目标内部打探消息,还是作为受害者一员故地重游,这两种心态都容易让人紧张。
只是碍于场合,秦策知道现在不是心理辅导的好时机,于是只能期望能通过自己这边轻松的表现尽可能地冲淡一些她的情绪。
好在寨中当家办事还算腿脚凌厉,没让二人多等。
不多时,他便领着一位身着边民服饰的人影进了大厅。
秦策拿眼去瞧,只见被引上前来的是位女子,身材给红蓝拼色的肥大裙袍罩着依旧显得削瘦,长发耷拉着没怎么打理,低垂着脑袋任由刘海遮掩着面容,缩肩弓背只懂得跟在王当家身后亦步亦趋,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来人身上毫无气机波动,隔着秦策老远就整个人伏跪下去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向他蛄蛹起来。
从他们一进门就一直冷眼观察的秦策当即皱眉,转头看向候立一旁的寨主王当家,“这什么情况?怎么就只有一人?”
王当家上前半步,回答道:“此乃奴隶、家仆拜见地位尊贵的客人时该有的礼仪,我们这寨子平日就负责调教这些。
“至于只有一人……仙长也该知道,最近风声紧,鄙寨也不大敢再在周边地方进货,所以符合仙长要求的只她一人。”
正解释着,他忽地厉声向伏在地上爬到秦策近前的女子吩咐起来:“——愣着做什么?还不问安?”
那被人凶了一句的女奴像是给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抖了一抖,随后才颤颤巍巍开口:“奴……奴婢拜见仙长!”
说罢,便伸手去捧秦策的长靴并作势欲吻。
秦策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极度不舒服的感觉,连忙起身让开,“这般俗礼我等方外之人是不受的,你且退下一旁站着说话。”
说完,秦策趁机去看沈岸歌,瞧见对方微微摇头,心中有了计较,转头去问王当家:“据我所知,这种‘礼仪’,你们以前是不兴的吧?”
对方显然不知道秦策居然对内幕了解得如此清楚,给他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只得慌乱答到:“老爷们的吩咐,小的哪里懂得呢?只不过照着作罢了……”
秦策瞪了那言不由衷的当家一眼,不再理他,转而询问起依言站到一旁的女子:“这位姑娘,我们是黛山剑派前来调查人口失踪传闻的仙家弟子。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处,我们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所以,接下来我问什么,都请你如实问答,听得明白吗?”
见女子点头,秦策便继续追问起来。
“姑娘可是附近村寨出身?”
对方称是,并说出一个地名。
秦策去看沈岸歌,得了确认后又问下一个问题:“姑娘是家中自愿将你出卖?可曾受过威胁强迫?”
之所以是问家中“意愿”而非当事女子是否自愿,乃是山州自有州情在此,商品的意见不算意见。
见女子依旧称是,秦策知道从她嘴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只好叹了口气又问:“姑娘你在这寨中,可曾目睹什么不法之事?一起的姐妹们境遇如何?”
这回那女子停顿思索了片刻,摇头答道:“寨中除了每日教导礼仪与做工,不曾有其他苛待施虐;姐妹们完成教导后便给人领走,并不知道她们下落与境遇。”
秦策见对方回应的挑不出什么毛病,一时有些失望。
他看了眼站在一侧的王当家和依旧缩头缩脑一副畏惧样子的女子,刚才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忽地猛然升腾起来。
总感觉有股说不出的……违和感和糟糕感?
秦策一时有些疑惑,但同时也下意识警惕起来。
再看向身旁站着的两人时,他顿时一愣,眼神微不可见地聚焦起来。
他发现了违和感的源头!
那就是站位。
王当家和那个女奴隶的站位大有问题。
这两个人是并排站着的!
如果说是那女子受了秦策的吩咐根本没反应过来,那倒是也能勉强解释。
但作为负责教导奴隶们“礼仪”,且是这寨子里地位最高的人,他或许也会因为是仙长的命令而忍气吞声,但情绪绝对不会如此平静。
脸上不仅没有嫌弃与厌恶,甚至倒像是一切理所当然。
就像本该如此站位一样。
这是不是说明,那位女子其实并非奴隶,而是和王当家地位平等甚至更加尊贵的人物?
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剧本,女子伪装成奴隶过来接触其实另有图谋?
这波啊,这波是额外洞察力立大功!
发现这处端倪之后,秦策再回想之前的问答,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且不谈那女人的回答是否属实,只是她回话时不再谨小慎微与用词准确流利这两点,其实就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是那些受尽压迫欺凌的寻常乡野女子。
她就是王当家找来对付我们的手段!
刚才所有的表现也都只是她为了麻痹我的即兴表演!
想清楚这点,秦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佯装沉默着思考起问题。
与此同时,他飞快运转体内真气把自己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又小心地放出神识去探查那位深藏但露了的女子。
奇怪,如此仔细感应还是没发现任何气机波动?
要么对方只是凡人,要么是精通隐匿气机的刺杀流修士,要么干脆就是修为远超自己的高阶修士!
但从此番她被秦策的神识上下其手把玩了个遍,依旧也没有任何反应来看。
对方是高阶修士的可能性就无限变小,只能是凡人或者同境界的刺客修士。
至于为什么她最终选择虚与委蛇并按兵不动,很可能是对方发现自己不是秦策的对手,亦或者始终没有找到一击致命的杀机。
无论是哪种情况,秦策都感觉自己优势很大。
飞快理清了局势,他决定主动引蛇出洞。
双眼一转,秦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看向那位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暴露的女刺客。
“王当家,既然你们这也用训练好的女子做礼物行走打点,那我向你讨要身旁的姑娘应该不算无礼吧?
“实话实说,我洞府里缺个伺候起居的,我瞧这位姑娘就很不错,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