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黄泉路难走，一步一忘情。

前两次过来，殷素都是为了寻找心中在乎的人，自然没多少精力观察深海墓穴周围的环境，这次她从正门进入，没有利用速度躲开最开始的那片暗器区域，等她意识到异常的时候，她已经踏上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道路。

“黄泉台阶”

看着竖立在道路最前面的石碑，殷素神情未变，原本要踏出的脚却本能的收了回来。

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这条路上强大的危机。

“怎么，不过是一条建在墓室里的光明大道，你就不敢走了吗？”正当殷素犹豫，要不要回头的时候，风冰的声音突然嘲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殷素试图从声音中听出源头，却发现周围的建筑古怪的很，如果用不同的声音喊话，会被周围的墙壁用不同的力道折射出来。

折射的力道如果不同，最后传去的方向也不同。

“这台阶有什么奇怪的？我严烨今天就走给你看。”殷素还没出声，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能的左右看了看，确定严烨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殷素这才背着手，握着拳头，悄悄将审判之光聚在了掌心。

通往地狱的黄泉路她走过，自然知道它的作用是遗忘。

千百年下来，她的记忆不算多，也不见得有多少，要是能借此忘掉一两件烦人的事情，也算好事。

这样想着，她对黄泉台阶上的危机抗拒感越来越小，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走上了台阶。

起初她还没察觉到异常，直到她清楚的在踏上某个台阶时，看到荒古绵蜿的城池，她才诧异的发现，所谓忘情，其实是将心底最深的记忆一个个刨出来，血淋淋的摆在你面前，然后再干干净净的抹掉。

越往前走，刨出来的历史就越多。

风冰原本只是想利用这个台阶，将殷素屠城的历史重现，拿这个作为媒介，打击殷素的良知，让她一直处在愧疚中。

可他并不知道，在枉死城真的变成一座死城之前，荒古才是那个人间地狱，而她殷素，恰恰就是那个制造地狱的罪魁祸首。

台阶重现的历史作业中，白衣的少将军正站在城池上眺望洛城，殷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少年侧身笑着，似乎对身边的黑衣少女说了什么笑话。

那时候，他说了个什么笑话？

殷素勾了勾唇角，还没想起来就已经露出了笑容，可真正等她认真去想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清内容了。

“殷素，等不打仗了，我陪你回迷暗之森看看老头吧，他一个人睡在森林里，也怪可怜的。”

又下了一个台阶。

对质的两方军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咬着狗尾巴草躺在她的房间，抱着脑袋看天花板的少年唐律。

“好……”

她的好字还没说出来，脚下一空，突然的失重让她本能的惊了一下，新的台阶又出现在她脚下，形成了新的画面。

城主府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自刎倒下，一个个没有生命体制，不会痛不会逃的尸兵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士兵们来来回回给他们套上黑色的战甲，让它们变成了所向披靡的新军队。

“殷素，擅动禁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承受的起吗？”

“有什么受不起的？”殷素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她突然记起了当初，没有对唐律说完的话，受不起的话，也就唯死而已。

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是死不了的。

“罗刹，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的尸兵，是挡不住玖国大军的。”白衣少将军又出现了，殷素看着他手里那炳闪亮的银枪，总觉得这个人和记忆中的那位将军，有些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

殷素皱了皱眉，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从心底的记忆中猛的抽了出来。

深深的吸了墓穴中尘封的气息，她低头看了眼藏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白色台阶，灰色的眼眸渐渐转为了血红色。

台阶还在重新她记忆中的历史，大军和尸兵交缠在一起，一次次一场场战出了荒古这个死域，可那些记忆却再也不会从殷素的记忆中抽离出去，反倒是那些附在她身上的诅咒，一点点艰难的从她身体里剥离了出来。

“阿素，再见了。”

这不是唐律的声音！

殷素搜索记忆，整整呆了三分钟，才想起声音的主人，原来是洛氏王朝的睿王殿下。

“城主，再见了。”

又出现了新的声音，每一个都在向她道别，她虽然没办法分辨出来他们是谁，但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听过那些声音。

城主府中，洛城街上……

他们曾经恭恭敬敬的对她俯首称臣，后来又阴阳怪气的指责她不懂妥协，白白害了整个洛城的百姓。

他们是让她认定洛城是家的人，同样也是曾经最恨她的人，他们希望她背负生的痛苦，如今，却在向她道别。

他们，是要走了吗？

那我呢？我要死了吗？

殷素停下脚步，将手按在心口，那地方的跳动越来越慢了，好像随时都可能停止。

“阿素，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殷素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正好对上唐律那双如同深潭的眼睛。

理所当然的，她被那双眼睛吸引了。

唐律从路口跳下来，一步步走到她停留的台阶上，看到周围现出的战场画面，惊讶的张开了嘴“这……这是荒古大战？”

“嗯。”殷素点头。

现在出现的那些，都已经是他离开洛城之后的画面了，她一心想让他忘得干净，没曾想反倒是自己，让他更进一步的知道了这些事情。

看着那个躺着城墙闭目养神的黑衣少女，她那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漂亮脸蛋，对唐律来说，其实是最大的谴责。

毕竟，她本应该在他怀里微笑的。

“你怎么来了？”并没有让唐律加深愧疚的意思，殷素很快打断了他的“观看”，提出了质问。

这一次，唐律的借口当然不是往生剑。

故意避开她的问题，唐律挥手驱散了那些记忆的影像，笑着问道“你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