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是不是更重了……”

杨开神色复杂的看着床上老道，沉默许久，才轻声开口提醒。

“怎么了？”老道茫然片刻，不知道这娃娃是怎么看出来自己伤势变更重了的，直到杨开上前提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后，才恍然一笑。

“哦，是这样啊……”

老道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洒脱开口：“没事，快死了而已。”

问题不大。

毕竟在这个世道里，谁不会死？

君不见，那些飞天遁地、摘星拿月者，也有白骨归尘之时？

杨开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随后默默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

“你昨天夜里出去前说，要是自己回不来，便让老道我拿着你那二十文钱离开这里，不论你当初耗费大价钱将我带回来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想法，但这事，总归算的上是一种遗泽。”

老道嘿嘿两声，“小子，老道问你，你实话实说，你……为何救我？”

杨开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闪动，暗暗攥紧拳头，心中暗道：

“来了……终于来了！”

压下心中激动，杨开轻声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听阿哥讲过，世上有仙，上天下地，追月赶山，更有甚者长生不死！”

“我在村口见到你昏倒的时候，看到了你的额头眉心处有一只银白眼睛……”说着，杨开目光扫过老道平平无奇的额头眉心，顿了顿，继续说道：

“虽然很快那只眼睛就消失了，但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老道动弹了一下身子，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墙而坐，隐约带笑的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应当是阿哥口中的……仙人！”

杨开双目如炬，其内闪动着一股名叫野心的火花。

从父母失踪，被传身死，阿哥音信全无后，杨开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的究其原因，无非自身太过于弱小。

所以那群贪婪的亲戚们，才会在自己父母与兄长没有音信后，放肆的在他身上“吸血”！

因为太弱，杨开守护不住自家的东西，甚至于开口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望长大，暗中积蓄那薄弱力量。

但老道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那一日，那眉心中央灵动的银白眼瞳，是杨开在黑暗生活中，新的希望！

他，要在这位快死掉的老道这里，搏一搏、赌一赌。

就搏老道能让他走上那条传说中的修行之路，就赌老道士阿哥口说所说的……仙人！

“呵呵……”老道面色冷然，虽未曾睁眼，但此刻杨开却忽然倍感压力，如身在泥土之中掩埋，无法动弹，呼吸不畅。

杨开咬牙，倔强的盯着老道。

片刻，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身上的不屈，老道又是面色微微柔和，那股令杨开难受的感觉顿时消散，无影无踪。

老道幽幽一叹，不再随意倚靠墙面，盘腿正坐，“你阿哥说的不错，这九州大地连绵无边，有大神通者朝游北海暮苍梧，也有力士擎天，翻江倒海，亦有诸般道脉，修行长生……”

杨开双目一紧，心跳不禁快了三分，面色微微潮红，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然……”

“一旦踏上这条修行路，便是生死无命，不得自在。”

杨开皱眉，“什么意思？”

“九州修行界比较特殊，诸般道脉各自生辉，百家争鸣，可以说这是个盛世，但盛世中的争斗往往也是最为残酷，成为尸山血海中的一员那都是好的，好歹还有个尸首，最无奈的，是那烟消云散，尽化灰飞……”

“任你天骄纵横，无人可敌，也要化作白骨，九州代代修士皆尽如此。”

老道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此界修行……寿不过八百！！”

轰隆！！

无形中，好似有一道震怒惊雷划破长空，砸在少年心头。

老道声音低沉，如魔如魅：“修行者，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返虚、渡劫，一步一风景，可我九州大地的路，断了……”

“练气十层，可得寿命三百，筑基后，再得五百载寿元，可金丹……金丹……”

“求不得啊！”

“为何……为何！！”

老道神志再次混乱，样子疯癫如魔，泪水横流，仰天控诉。

杨开默默低头，在老道的话语种，他仿佛看到一代又一代天骄豪杰在这条名为修行的道路上，不断挣扎，无法后退，只能一步步前行，不知前路。

可寿八百……那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在那道与他记忆交织的记忆里，那些生活在“仙界”里的人们，可是连百年都很难活得。

寿命八百载，已是神仙矣！

老道神志混乱了，疯癫一阵，杨开默默站立，半刻过后，老道才缓缓安静下来。

老道抬头，嘴角又有鲜血流出，“如此，与你想的相同否？可要修行否？”

杨开不言，抿嘴而立，少年的心中自有想法。

“罢了，与你相处的这半月时间里，老道我对你也算有些了解，说的再多，你也不会听进去，可老道我……是真的快死了……”

“祖师有训，入我门者，身可死魂可灭，自身所学传承万不可断！”

“小子，你且上前。”

杨开上前两步，来到床边，老道声音再起：“闭眼！”

杨开闭眼，却见老道右手作剑指，指尖闪动灵光，有万分玄妙一般于他的眉心处划出一道竖痕。

竖痕刺痛，缓缓渗出血色，但杨开不曾睁眼。

老道收回剑指，竖于自己眉心前三寸，指尖明亮，有灵气汇聚成线。

灵气没入眉心，只见老道眉心自上而下，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随后一只灵动如活物的银白眼瞳，带着漠然神色浮现。

银白色的眼瞳出现，老道脸庞在顷刻间变的毫无血色，随着老道指尖的灵力加大，这只眼瞳一点一点的自其眉心脱离，悬浮于空中。

“此为天眼，具体有什么作用老道我也不清楚，是老道与我一友人合力破除一遗迹后，偶然所得。”

“那日你所见的银白眼瞳，便是此物。”

老道指尖一动，将眼瞳送于杨开眉心。

“虽然不知其有何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天眼，绝对是个好东西……”

天眼融入眉心，杨开只觉得一阵清凉，驱逐了皮肉被划开的痛楚。

杨开睁眼，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眉心，但手指划过，眉心处异常平滑，完全没有任何不适，而且他还有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变的清晰了一般！

“这天眼妙用颇多，你日后还需仔细琢磨……”

老道失去这枚天眼后，精气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枯败，说话的声音也明显变得气力不足。

“你……”杨开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嘿，怎么，不愿开口喊声师父？”老道嘿笑，玩味说道。

“师父！”

老道点头，但这个动作好像耗费了他许大气力一般，又一阵剧烈咳嗦。

“师父，您……没事吧……”

杨开皱眉，见状不知也如何是好。

“不是说了吗，为师快死了，怎么会没事……咳咳……”老道摆摆手，无所谓的解释道：“为师被震碎了根基，神魂破败，就像是一个布满缝隙的水缸一样，时时刻刻都在往外渗水。

先前乃是有那天眼镇压伤势，才没有还道于天……

如今没了这天眼镇压伤势，一身灵气溃散加剧，怕是时日无多了。”

杨开眉眼微垂，天眼这等宝物，他不想还，但想了想，还是缓缓开口：“老师……您还是将这天眼取回去吧！”

老道闭眼，微微挑眉，嘴角带笑：“这等宝贝，你舍得？”

“这本就是师父的。”杨开摇头，神色淡然：“又有何不舍？”

“还是先用它镇压师父伤势为重！”

“哈哈哈……咳咳”老道大笑，咳嗦两声后，平声说道：“为师道伤入骨，若是能彻底掌握天眼，或许有用，但此时的天眼……已无用矣。”

杨开心中没有波澜，低声问道：“那……是何人将师父伤成这般的？”

“一友人罢了。”老道轻声说着，好似陷入了回忆，面色复杂，幽幽一叹：“不必担忧，为师那友人……已经烟消云散了。”

烟消云散？杨开心中一凛，眉目低垂，他对自己这便宜师父的话语深意，有了些许猜测。

或许，师父的这一身伤势，便是那友人所为，而那友人的烟消云散……怕不是老师所致！

老道虽是目盲，但杨开此刻的心血波动又如何能瞒的过他？

“徒儿，你猜的没错，我那友人，便是死于我之手中。”

“他之符阵虽强，毁吾双眼，可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在为师炉火中，被真火焚烧九九八十一日，炼的其神魂俱灭，灰烬飘荡天地之间……”

说着，老道声音渐弱，嘴角带笑，喃喃道：“为师那友人也是天纵奇才，符阵一道惊才绝艳，与为师相互而行，是谓道友……”

“可惜，遗迹中为争夺失传已久，传说中服之可延寿三百的黎明丹而反目……”

“他还是……不如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