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事,得先汇报,童驹快步走回隔壁房间,整整衣冠,推门而入。
赵顼已经听完了前因后果,不等他说话,直接点头。“可以去做,但朕只给你三天。”
童驹鞠躬称是。
赵顼起身离开,在门口又转身看童驹。
“小马儿,你会有后代的。义子也好,收养也罢,朕一定不会让你绝后。”
童驹磕头跪谢,等赵顼走后,才擦擦眼泪起来,揉揉脸颊,出门又是威严的大内总管。
先喊人拿来宫中记录人员的册子,又命人去工部,问修葺皇宫时所用的涂料。调派懂文书的黄门待命,又让人牵了十几条狗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困难也随之而来。
先帝英宗在位时间太短,5年内,宫里历经了仁宗、英宗和当今官家三朝,人员变动频繁,宫册繁多。待命的黄门只是粗通文书,并非循吏,纷纷表示三天之内整理不出大总管要的东西。
然后从工部回来的人也带来了长长的清单,涉及几十种涂料,一样样试,带来的狗都不够用。
童驹头都大了,又不敢拿这点小事去烦官家。想去问以前在太子府时,交好的几位文官,又担心泄漏皇家私密。左右为难,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强行让黄门先整理文书,其他人把所有涂料都收集好备用。
童驹心里真烦忧时,忽然看见一个小黄门在门口探头探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过去就给那小黄门一巴掌。
“你在此作甚?鬼头鬼脑,不用做事?”
“回……回都知,是有宫外的官要找都知,说是要送一壶酒进来给人。小的见都知繁忙,不敢拿此等事烦都知,才想着找个闲暇再和都知说,并非偷闲啊都知。”
“送酒?送壶酒还要找我?谁这么大脸皮?带我去看看!若是你搬弄是非,撕了你的嘴!”
小黄门连说不敢,小跑着在前边带路,不多时,童驹就看见了送酒的人,正是回京述职的参军王韶,官职不大,最近却是官家身边的红人,童驹平常也是经常见面的。
“大都知风采日盛,实在令下官钦佩!”王韶远远就向童驹行礼。
童驹不敢拿乔,紧走几步,也向王韶回礼。
“不敢当不敢当。王大人此来何事?”
“说来惭愧。下官有一侄子,名叫王璞的,不成气候,就是有些子义气还为人称道。他先前答应了一位好友,到了东京就要送壶家藏的美酒给他。没成想,这人竟然到宫里来了,一时竟送不成。我这侄子由此在家长吁短叹,下官已骂了几回。但是小辈义气当鼓励,下官只好来拜托大都知,帮忙送壶酒进去。”
“呵,你这侄子的好友,不会是叫刘湛吧?”
“惭愧惭愧,正是刘湛。”
童驹心里冷笑,刘湛才关进来几天,讲义气也不用这么着急送酒进来吧。无非是听说殿上官家震怒,想来试探刘湛是死是活。本待回绝,突然想起宫册整理、涂料试验等事情都是刘湛提出的,或许可以问问他如何执行。
想到这里,童驹笑道:“令侄有情有义,童某深感佩服,必定成人之美。”
王韶大喜,连连感谢,将酒双手递上。正是一个大葫芦,上面用朱笔点了两个字,“夕照”。
童驹也不多说,拎着葫芦就来找刘湛。推门进去时,刘湛果然又在睡觉,看见童驹拿酒进来,面露喜色,伸手来接。再看见葫芦写的夕照两字,勃然变色,把葫芦放下,恨声说道。
“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童驹一愣,这刘湛以为自己拿王璞在威胁他?不由得恼羞成怒。
“刘湛,你以我为何人?童某读书不多,也知情义,也知一诺千金。我既说过不动你亲朋,必不食言!”
“那这葫芦从何而来?”
“是那王璞心系你死活,求了他叔父王韶,在宫外等了半天,托我送进来的!本来是成人之美,竟被竖子小觑。”
刘湛沉默了,这么说自己误会他了。哎,谁让他前边威胁自己时那么狠,都有心理阴影了。
做错要认,刘湛撑起身子,长长一礼。
“刘湛有眼不识明珠,童大人见谅!”
“哟!哟!哟!行大礼呐,您读书人,还给我这残余之人行大礼呐?”
“做错就是做错,道理就是道理,和什么人什么身份,并没有关系。刘湛以小人之心,度童大人之腹,该向大人认错。”
“起来吧。”童驹气也消了,脸上虽说还是没有笑容,也温和了许多。“一壶夕照而已,也值得你们这么宝贝。”
刘湛摸摸葫芦,脸上不自觉的有了微笑。
“大人可知,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对我来说,这葫芦夕照,就是世界上最贵重的酒。”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也可以给你夕照酒。”
“那刘湛先谢谢童大人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
刘湛笑笑,拔开塞子,酒香四溢,沁人心脾。深深吸了一口后,又赶紧盖住,主动问童驹。
“童大人来找刘湛,不是为了送这一壶酒吧。”
“宫册繁多,难以梳理;涂料也有几十种,个个试验,耗时耗力。”
“涂料好办,找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他们很早就知道哪些涂料肯定是没有毒的,可以排除掉一大部分。他们拿不准的,再来试验。
宫册的话,你们这么多人,分着做很快的吧。”
“宫中懂度支会计的都是老人,需有人旁读宫册,然后记录统计。这么多宫册,恐怕十天半个月也难完成。”
刘湛一听不至于吧,做个表格要那么久,当场要童驹拿一卷宫册,再带两个小黄门过来,做没做过会计都不要紧,识字就行。
童驹安排妥当,在一旁静静观察。
先是按老样子,一个小黄门读,一个小黄门写,刘湛称之为黄门读和黄门写。只见黄门读逐字念出,黄门写要么不用写,要么来不及写,场面一时混乱。
“停。”刘湛喊来黄门读,“不用每个字都念,只需要看到关键的地方才念。哪些是关键的呢?姓名,入宫时间,死亡时间,死亡原因。”
又招来黄门写,“你不要竖着写,试着横着写。拿笔来,看我在这里画了四条竖线,这张纸就分成了五栏。第一栏横着写上姓名,二栏写入宫时间,三栏写死亡时间,四栏写死亡原因,五栏写寿命。
然后像这样在这些字下面划一二三……八九,九条横线。这张纸就叫做表格,从上往下的竖栏,叫做列;从左往右的横栏,叫做行。
现在你听到了一个名字,你应该填到哪里?”
黄门写指了指“姓名”栏下面的格子。
“很好,入宫时间和死亡时间呢?寿命栏暂时空着,最后再算。”
黄门写一一指出,童驹面露惊喜,再次尝试,果然快了很多。童驹立马想出门,又被刘湛喊住。
“童大人,不要着急,还可以再优化一下。
第一,时间的记录可以简略,比如嘉祐三年,可以记为嘉三;
第二,现在是读的人慢,写的人快。可以把宫册拆开,给读的人编号,分为一二三四号,每个人拿几张,轮番向写的人报关键信息。
童大人可以先让人练习一下,熟悉流程以后,统计起来很快的。”
童驹夺门而出。
刘湛不以为意,拿着夕照葫芦闻来闻去,突出一个安逸。
……
金銮殿上,再次召开廷议的赵顼有些失望。
虽然王安石一再阐明审时度势,法当结合现状而变化,但是司马光咬死祖宗家法不可为,更扬言皇帝赦免阿云可以,但皇帝敕令也应当符合朝廷律法的规定,不能绕过中书省,重新立法。
双方各有支持者,打的难解难分。赵顼只是个二十岁刚登基的皇帝,完全镇不住这帮大宋精英,只能再次停止廷议,改日再议。
下朝后赵顼例行给太后请安,太后问道。
“官家,为何让童驹在宫中练兵?”
赵顼大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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