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说话的是张海的母亲胡枝,张信起身笑脸相迎:“嫂子,你来了。”
她表情肃穆,并没有因为张信的热情招呼,而露出笑脸,站在门外伸头张望他们做事。
“信子,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昨夜里发酒疯了?”她很是关心道,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张信在她的印象里不是那喝了酒就闹事的人。
又小声问道:“是不是抠婶子来闹事了?”说完话她一双弯眉翘了起来,粗糙的脸上若隐若现看到青筋,连她左眉角的黑点都带着怒气。
张信心知胡枝嫂子跟抠婶子她们一直不对付,可今天这事真不能怨着抠婶子。
浅笑道:“不是的,你还不知道她吗?撅人厉害,可论到打架她比谁都跑的快。”
她笑了笑,“那倒是。”她高度认可张信对抠婶子的精准评价。
张信解释道:“是刚才的大风给刮倒的。”
谈到门时她脸绷着批评张信,“我早先就跟你说了不要图省事,要做个门框,你可到好就绑了两根铁丝,那怎么能行。”
张信笑着接受批评,点头表示,“等风停了,我就去找韩来勤给做个洋槐木的门框。”
一听他要做个洋槐木的门框,胡枝笑骂道:“可把你烧的。”
洋槐木的木料在农村地区算是高档木材,一般人家是不会拿来做厨房门的。
村里老人哪个不希望自己去了后能躺进洋槐木的棺材里。
张信陪笑着,说了几句合她心思的话。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看着越长越排场的张信,她心里有了别样的计较,笑着说:“信子,等有空了我回娘家,再给你寻一寻,找一个比韩老七家那妮子还漂亮的好姑娘。”
一听胡枝嫂子又要给自己介绍对象,顿时有点麻爪。
张信很是感激她这几年一直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想想上辈子哪有人为自己操心这事。
可现在他有了梦想,是要辜负胡枝嫂子一片心意。
张信不是歧视农村妇女,主要是她们的三观和眼界跟现在的张信差距太大了,结了婚也不会幸福,只有对彼此的折磨。
还有就是他穷光蛋的美名早就闻名十里八乡,哪家姑娘愿意给他当媳妇。
“嫂子谢谢你,我不急,再等两年,等欠的钱都还清了,你再给我张罗张罗。”张信婉拒道。
她一听秀眉一蹙,“你今年都二十三了,还不急。再等两年?十里八乡哪还有黄花大闺女等你。”
顺昌这边说年龄都是按虚岁算。
张信开玩笑道:“没有黄花大闺女的,那你就费费心给我说个二婚的。”
这话把胡枝嫂子呛得不轻,手狠狠往他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又胡咧咧,再怎么着,嫂子我也不能让你娶个二婚的,等下去了,我怎么跟三爷他老人家交代。”
听胡枝嫂子大清早就说些不吉利的话,张信“呸呸呸”,笑着说:“你得长命百岁,抱完孙子,还要抱重孙呢。”
大侄子张海今年初已经说好了对象,计划今年底结婚,胡枝嫂子抱孙子那指日可待。
她笑了,苦了好几年终于熬出了娶儿媳妇的钱,今年她家喜事连连,年前儿子说了亲,正月初八二闺女生了一个小子。
张信也由衷替她高兴。
一想到张信的婚事,胡枝就来气。
“你的事都怪广发家里那个坏心烂肺的死女人,要不是她逢人就说三爷为了盖这三间大瓦房欠了人家多少多少钱,韩老七能不同意这门亲?”
“他韩老七除了会卖个豆腐,还会干什么?他闺女长的也一般般,照着模样那妮子肯定是配不上你的。”
谁家孩子谁家疼,她越说越上头,拉了拉张信:“回头咱娶一个进大学门的,扣婶子家的大曼不就是个中专毕业的么,咱高她一头,看这货以后在庄上还嘚不嘚瑟。”
胡枝一想到抠婶子吃瘪之后如同气蛤蟆一样,就忍不住发笑。
张信望着通过幻想满足自我快感的胡枝嫂子,心想也许抠婶子吃瘪就是她的快乐源泉吧!
找乐子归找乐子,正事才是最为主要的,她耳提面命让张信自己也上点心,有看上的姑娘说出来她出面找媒人去给说和说和。
对于胡枝嫂子的真诚催婚,张信既感动又颇为无奈,只好连连点头,表示一有看上的姑娘立马向她报备。
还偷偷向一直置身事外的张海发求助信号。
“妈,你还担心我信叔娶不上媳妇,瞎操心。你老请看着吧,等我信叔发达了,到时候城里姑娘都排着队,死皮赖脸吵着要嫁给我信叔当媳妇。”
张信直呼我的好大侄儿,你对你信叔真好,真难为你费尽脑筋给我解围。
这就属于是有条件要捧,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捧。
不过说的都是大实话,有钱了还会怕没有媳妇。
胡枝嫂子白了他一眼,“哼,你怪会给你叔抬轿子呢。”见张海露出傻笑,又瞪了他一眼,道:“你个小兔崽子,天天不知道上进,一上工就数你屁事多,起来你不是说你肚子疼吗?”
“妈,我····哎呦!”说着肚子就疼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瓦刀,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跑。
看着张海这般作态,胡枝骂道,“这个小王八蛋。”
“嫂子,你别生气,小海他···”张信想着为发小解释一句,胡枝却不给他机会。
“你别替他说好话,跟他大一个熊样,两块烂泥。”胡枝把张海父子骂了一顿,气才消。
又听胡枝嫂子道,“信子,小海没心没肺的,你可不要听他胡掰,找媳妇从来就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可不敢等。”
“哎!我知道。”
胡枝嫂子知晓张信是响鼓不用重锤,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唠叨。
“灶台弄好,去家里喝碗米茶,大早上不能饿着肚子干活。”胡枝嫂子又命令式吩咐道。
张信笑着答应,“哎!”
二十多年的相处,张信太了解自己这位嫂子的脾性,热心肠见不得别人遭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大字不识几个,却是好人一个。
你要是推辞不去,她能跟你急眼。
胡枝嫂子刚走,张海便神不知鬼不觉溜了回来,张信见此苦笑,没有说他什么。
两人还赤条条的时候就在一起,张信比谁都了解他,张海心思单纯,如今还当自己是个孩子,贪玩。
当然这些都源于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胡枝嫂子对他看似严厉,实则溺爱。
在农村有些时候女人比男人还要重男轻女。
张信叔侄俩又忙活了一阵子,重新找来两节粗点的铁条,从门的上沿的砖缝穿过去,然后上门板,先简单固定一下,等挣了钱再找韩营的韩来勤给做个门框。
干完活,张海借洗手的空档,问道:“信叔,你啥时候从窑上偷的铁条?”
正准备给他递烟的手瞬间抽了回来,这大侄子聪明但不多。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还有什么叫偷,没文化,这明明是借,将来是要还的。
张信在窑上值了不少于五十多次夜班,他可以对着屋顶发誓,实在是家里有困难,才从窑上借了一米多长的铁条,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没有借过窑上的东西。
宋老六夜里去窑上偷了三次煤砟子,还有庄上张二楞去偷了一斗车碎砖头,还有······
这类事在窑上经常发生,不管是张信夜里值班,还是别人,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都识趣只拿些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可不会为了五毛钱的值夜费去得罪村里人,毕竟这事连窑老板张广权都默许。
如果碰到不认识的,嘿嘿!那只能怪他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