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翟丹看到老爸被省里来得周院长只用几句好话,就拍晕了,晕到不知东南西北,想提醒他别放弃奖金。
谁知老翟虎着脸说:“你再不下去挖,我就亲自下去。”
翟丹无奈,只得拿着锄头和铁锹,闪身钻到地窖里去。
下去的时候,就听周院长的声音:“我们考古队里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同志,我让他下去和小翟搭把手……”
翟丹心里一动,心想:两个人挖,活儿还能轻松些。
就听老翟大着嗓门说:“不用!这里面空间小,两个人耍不开,让大丹一个人干就行了。这小子有的是力气。”
噗!
翟丹差点没直接吐血。
就这么被老爸轻易卖了。
偶尔动作慢一点,老翟还上面大叫:“好好干,别偷懒!”
见过坑爹的,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爹坑儿子的。
翟丹感觉:这个周院长把老爸拿捏得死死的。
周院长和老翟如同两个“监工”,就坐在地窖口,一边看翟丹干活,一边相谈甚欢。
“老翟兄弟啊,你放心,奖金、还有收购你家房子的钱,我们一分也不会少。要是市博物馆经费不足,我们省博物院可以给划拨。我们说到做到。”
“哎呀周院长,不用那么客气!你们博物馆愿意收我们丹儿,这是多少人花钱,请客送礼都办不到的事,我哪里还能再要你们的钱。”
翟爸一听“事业单位”、“编制”之类的话,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肯收博物馆给的钱。
“不,钱一定要给的。不然以后我们博物馆再有悬赏任务,谁还敢信?你不收,就是破坏了公平的规矩,破坏了我们的名声。”
“这样吧,今天该怎么干,我听您的。我让大丹也听您的。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这就对了!我看你老翟身上有股军人的豪爽气质,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兵?”
“我转业之前,是防空部队灯团的探照灯兵。后来防空探照灯被雷达取代,又成了雷达技师。”
“好啊,你这干的都是技术岗位,身上有技术,走到哪里都能立身。”
“唉——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当年以为探照灯是技术兵种,占了大便宜,谁知道防空技术发展这么快,转眼就被雷达取代了。原来练的,全白费了。”
“天下没有浪费的技术。就拿我们文博行业的研究来说,一项以前的主流应用技术,因为时代的发展,被其他技术取代,并不能说明就是被淘汰了,只是用途领域转向了而已。有些东西之所以被淘汰,只是没有及时找到用途和该转去的应用领域。”
“比如说蜡烛,古代一直用来照明,现在被电灯取代,但蜡烛并没有消亡啊。学生们上物理、化学课,要用上蜡烛做教具;停电时,蜡烛可以应急照明,户外生存时,可以作为火种源和光源;年轻人过生日或聚会,蜡烛还可以搞气氛……”
“如果找对转向的应用方向,这技术就会一直存在,也说不定哪天,遇到更好的应用方向,还可能会重新发扬光大。”
“您这哪是在说技术,简直就是讲做人的道理。但探照灯和蜡烛不一样,除了防空,确实没什么用途了。”
翟金成低头喃喃地说。
“谁说不一样了,都是一个道理。探照灯不能用来防空了,还可以找其他用途。二十多年前,我曾在BJ参加一个群众大会,当时安排我们在广场观看国产卫星从夜空飞过,为我们指示卫星方位的,就是你们防空部队的探照灯。虽说不防空了,那时探照灯起的作用,不是比照飞机还强?”
翟金成眼睛亮了。
“周院长,您参加过那年的十万人观看人造卫星活动?”
“当然了。为我们指示方位的那个探照灯兵可厉害了,根本没见他瞄准,一打开探照灯,人家稳稳的,直接指准了我国人造卫星的方位。”
老翟突然眼圈一红,眼泪似乎都要掉下来了。
“周院长,您还记得当年那个探照灯兵?”
“不止我记得,那个兵操作水平,太牛了,是你们探照灯兵的骄傲。别说飞机,卫星都跑不出他的手心。那时现场十多万人,都为他的操作欢呼鼓掌。”
翟金成突然仰头向天,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老翟,你怎么了?”
翟爸一声哽咽:“周院长,当年那个操作探照灯的士兵,就是我啊!”
“嗨呀——原来我们二十多年前就见过面!怪不得一见如故。”
周院长也是一声惊呼。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我当兵时的事情,居然还有人记得!”
翟爸一边说,一边抹泪。
“当时离得远,看不清你的脸。但我记得你精湛的操作水平,我还记得:远远的听见部队里人都叫你什么‘五号’、‘五号’的。”
“是‘大五号’。”
老翟补充。
“因为我们那个小组里都用代号代替名字,我是五号,在小组里个子最高,所以都叫我‘大五号’。”
老翟在地窖口边,哭的泪流满面。
翟丹好像听到老爸被周院长说哭了,探头往外边瞧动静。
“好好干活!别探头探脑的!”
老翟对儿子又是一声断喝。
“既然都是故人,你儿子又是我们看好的行业接班人,今天,我得送你儿子一个礼物。”
周院长神秘的说。
“什么礼物?您已经给的够多了,别再为我们家花钱了。”
“不花钱,是一项技能。有了这个技能,让你儿子在考古界能更吃得开。”
周院长一回头,做个手势。
“老张,把你的那项绝活交给小翟吧!我给你找到传人了。”
被叫“老张”的专家也不说话,掂个小手铲走下地窖。
他就在地窖下,给翟丹比比划划,在上面听不见说什么。
只见翟丹不情愿地接过手铲,按白头发老专家的指示,动作很麻利的在铲土,那胳膊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的以为在看杂耍。
十来分钟后,老张上来。
“有基础,悟性也不错,什么都是一点就透。我最后这点技巧都传给他了,就算明天退休,没遗憾了!”
老张专家对周院长说。
周院长又是一个手势:“让王开上。”
又一个姓王的老专家被派到地窖下,拿着手铲指导翟丹挖土。
十几分钟以后,那位王老专家也上来了,嘴里还念叨着:“吾道果传!吾道果传!没遗憾喽!”
地窖门口,还排了两个白头发老头,拿着自己的手铲,在候命。
老翟看着这几老头似乎是在教儿子铲土的手法。
“周院长,这几位老师是……”
“现在年轻人不都追什么港台歌星‘四大天王’吗?这四位老师,号称是我们野外考古界的‘四大天王’。”
“他们的技术,除了写在书上和论文上的,还有一些具体是在纸上写不来的诀窍。眼看今年底,他们都要退休了,这些纸上写不来的东西,还又是我们田野考古必不可少的技巧。以前有人想学他们都不教,现在又担忧这点东西失传,今天,终于找到一个不错的传人。”
“都传给我们家大丹?”
翟金成的神色都变庄重了。
翟丹在地窖下一边一边用手铲快速刨土,一边恨恨地想:“老爸你又被忽悠了。田野考古是文博行业里最苦的活。拿手铲铲土和刮土层剖面,又是田野考古里的苦活,考古专业的毕业生遇到这样的学习机会,都会绕开躲着走,也就是老爸你这外行,以为是捡到宝了……”
想归想,手上的动作并未慢。
他本来就有基础,再加上几个有三四十年经验的老考古在一旁指点,稍一点拨,就融会贯通,把手上那点力道、技巧学了个通透。
翟丹体力好,学得快,几个老头教的也畅快,没多久,竟然如彻地鼠般,干净利落铲出一堆比他个子还高的红色粘土。
不断有人下来,用筐子把铲下的土抬出去。
“大丹别停啊!你怎么又偷懒!”
“爸,我没偷懒。我——我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