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市场最南头的雕刻工艺品店里,雕刻师张瘸子正在用心的雕刻一根头发丝。
张瘸子从小腿受过伤落下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所以被人称作张瘸子。
这个称呼叫的太久,有时连他自己,都已经习惯别人叫他张瘸子,如果叫他的真名,他反而会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的雕刻店里,出售各种他雕刻的工艺品,这些工艺品里面,张瘸子最爱微雕。
他的微雕手艺特别好,米粒大的陶瓷,他能在上面帮人雕出照片或风景。
比起别人爱在几厘米长的头发丝上雕唐诗或雕《兰亭序》,他更爱在头发丝上雕熊猫、骆驼一类的动物,而且雕出来的特别可爱。
微雕手艺一直有软硬之分,时间久了,形成软硬两大流派。
硬派,是指在金石、玉器、陶瓷等硬物材料上雕刻。
软派,是指在头发丝一类的原材料进行雕刻。
张瘸子出身硬派,但是他遇事,总有一颗不服气的心。
近年来张瘸子常攻软派技法,用的材料也注意使用软派的材料,一段时间来,他的技术已经精进到东洲城内无人能及。
他的店里,摆了几百件大大小小他的作品。
可是,能欣赏他手艺的人太少。
有时候他费劲心机和巧思,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件雕刻作品,在别人眼里,只是看着好玩,一问价格超过十块,笑笑就放下了。
还有的人眼睛或者近视,或者老花,拿着二十倍的放大镜,竟然都看不清他的微雕作品。
开这个雕刻品店,辛辛苦苦,殚精竭虑,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
张瘸子这辈子只敬重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博物馆的。
别人都是叫他张瘸子,这两个人却称呼他的大名:张正君。
这让他激动不已。
别人看他的作品都只当是个好玩的笑话,只有这两个人,说他是艺术大师。
别人对他卖的微雕,还价都是出到三块、五块,就不愿再往上涨一点了。只有这两个人,不仅出大价钱买他的作品,还给他拍照、写文字介绍,说是要在博物馆展出用。
这简直就是要给他这个被人看不起的小人物树碑立传,让他作品和文物一般永远不朽。
在博物馆这两个人身上,他得到了久违的尊重。
张瘸子此时,正一边雕那根头发丝,一边静静的在等人。
因为他刚才接了个电话,是博物馆里他两个最敬重的人中,其中一个打来的,说是遇到点麻烦,想请他带着微雕的全套工具,去帮个忙。
忙不白帮,事成之后,给五百元报酬。
士为知己者死。
张瘸子很平静地说道:“忙我一定帮。钱就不要了,我的腿脚不好,最好能找个自行车把我带到博物馆。”
电话那边说让他在店里等一会儿。
放下电话,他收拾好工具,就在店里,默默的雕那根头发丝。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市场另一头张家摊位上,卖陶瓷器的张晓明,蹬个三轮车,来到他的店门前。
“叔,上来吧!我朋友托我来接你,让我把你送到博物馆去。”
“好,这就走。”
张瘸子一瘸一拐,尽量保持步子平静的走了出来。
能被他尊敬的人相求,其实他心跳的很厉害。
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石一波正在一排平房处找人。
遇见个老头,他上前打听:“老师傅,问个事儿:咱们这一片有没有一位叫朱松柏的?”
老头:“你找他干啥?”
石一波:“不是我找他,是博物馆的胡老师找他,说是有急事,想请他去帮个忙。”
老头:“博物馆找个髹漆的能干啥?”
石一波:“啊?休妻!朱松柏师傅离婚了?”
老头怒了:“什么离婚!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跟老伴离什么婚?是髹漆,不是休妻!髹漆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技艺,休妻才是离婚。”
石一波听的稀里糊涂。
“对对对!是休妻不是休妻。您就是朱柏松师傅吧?管他休妻不休妻,离婚不离婚,您跟我去博物馆一趟吧。”
朱柏松:“不去!博物馆的胡老头肯定又在琢磨我的表面打磨处理技术。”
石一波:“您去博物馆‘休妻’一趟,劳务费五百块。”
朱柏松:“五百块?真的假的?”
石一波:“真的,人家那边许下的。”
“好,这就走,既然出到五百块,我就把我的髹漆技术都传授给他们。不过话先说明白:拍照、录像另加钱。”
老头起身去拿工具包。
石一波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不明白:“真是怪人!收费五百元,博物馆找他学怎么离婚?离婚,还需要拍照录像吗?”
在旧货市场隔壁的小区里,铜匠王忠伟正在给一个景泰蓝瓷器镶嵌铜丝,他的掐丝技术很好,可以媲美景泰蓝原产地的生产师傅。
除了做景泰蓝,王忠伟还擅长用铜制作各种工艺品,甚至还会打造各种锔瓷的花式铜锔钉。
他做活的时候,一个瘦高个子大男孩走了进来,大男孩长得眉清目秀。
看到王忠伟正在干活,眉清目秀男孩凑过来。
“请问:您是专业镀铜的王师傅吗?”
“我是姓王,这一带都知道我会镀铜。”
“我叫翟丹,是市博物馆胡亦勤老师的徒弟,胡老师介绍我来找您的。”
翟丹自我介绍。
“胡老师!”
王忠伟听到一个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名字,肃然起敬。
他的铜器制作和铜器处理工艺,自认在东洲没有对手,但是就是没人承认他是这方面最强的。
只有胡老师和那个刘副馆长欣赏他,人家还是博物馆的专家。
这两位专家不仅承认自己的铜器技术水准,还收藏了他几件作品,准备拿去博物馆展出。
被博物馆收藏和展出,这是多大的面子?
搞不好就像那石碑或文物一样,流传后代了。
小人物没钱没地位。如果能得到有学问人的尊重,这时莫大的面子。
但王忠伟从来没表露过对博物馆人的感激,相反,他还保持了一种高傲。
“胡老师让你来找我,有事吗?”
“我想问问:除了能在瓷器上镀铜,假如是镀铅,你能做吗?”
“镀铅?这个倒是没试过。不过原理和镀铜应该差不多,我可以试试。你要镀铅干什么?”
“我和胡老师碰上一点事,希望找一个既能在瓷器上镀一层最薄的铅,又能保证这层铅全部吸收掉照上去的X光射线。”
“你这难度太高了!估计我做不了。”
王忠伟摇摇头。X光线,那得用多少重金属,他心里没底、
“不光是这样,还要求镀的金属能和瓷粉混合,模拟瓷器的内部结构,遮蔽瓷器拼接的缝隙。”
翟丹继续说要求。
“这不可能!”
王忠伟觉得眼前这小子的想法太疯狂了。
“我想不是不行,只是你以前从没试过吧?你敢不敢去试试?”
翟丹说的话,根本不是请,就是在直接激他。
临来时,胡老师交待:王忠伟为人骄傲,请将不行,就激将。
“这个让我考虑考虑。给我点时间。”
王忠伟有点迟疑的说。
果然被说中了。
关键是翟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想起胡老师说:此人一向认为自己是最强的。
“你不是经常说自己的手艺是最强的吗?现在就有一个证明的机会。如果过了今明两天,你将永远失去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翟丹几乎就是在下最后通牒威胁了。
王忠伟思考了足足一分钟。
“好吧,我跟你去试试。”
王忠伟不怕失败。
他是那种宁可被打死,也不愿被吓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