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风没有追问谢九霄到底用什么换得流仙草,她不是扭捏故作姿态之人,她眼下需要这株药材。
谢九霄走后,青枫跟着进门,陆乘风把玩了一会那株干草,意味不明笑笑,说:“虽然拿到了东西,但还是要试探一下韩树山如今是否还对孩子上心。”
青枫冥思:“可那到底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为了旁人之子,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陆乘风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说:“听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真假一试便知。”
青枫道:“主子要如何做?”
陆乘风莞尔,眼眸戏谑又淡漠:“把消息放出去,看看韩树山上不上勾。”
青枫沉吟道:“可若是这样大张旗鼓,只怕要引来旁人觊觎。”
陆乘风手指轻轻点着桌面,道:“有个好地方,逍遥市,那里鱼龙混杂,出现什么都不稀奇,也可掩人耳目,且等三日。”
逍遥市三日后才会开市。
第二天天刚亮,胡府来了人。
府上管家丁伯谦逊的候在厅中候了片刻,陆乘风从后园转入内堂,他谨记着胡荣的话,恭敬行了一礼:“见过陆姑娘。”
陆乘风淡淡一笑:“丁伯怎么过来了?可是胡伯伯有什么吩咐?”
丁伯道:“老爷吩咐,让我给陆姑娘送一个人过来。”
陆乘风神情疑惑。
丁伯侧身,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三十五六的男子,高高瘦瘦模样,头微垂着,听到丁伯提到他,往前站了一步,行礼道:“卓三见过主子。”
在陆乘风疑惑的神色中,丁伯解释道:“老爷说姑娘府上缺人,他这几日在胡家挑选多日才选了卓三送来,卓三是胡家的老人,自小就随在老爷身边伺候,是自家人。”
陆乘风没想到胡荣竟为她思虑至此,心头一片暖意,含笑道:“劳烦丁伯转告,胡伯伯一片好意乘风却之不恭了,改日一定登门。”
丁伯一笑:“老爷还说,姑娘忙自己个的,真闲了再去便是。”
陆乘风送人出去:“胡伯伯连我说什么话都猜到了?”
丁伯点头含笑跟着:“老爷把姑娘当成半个女儿来看,做父亲的哪有不了解女儿的。”
陆乘风送到门口止步,待人走后,这才转回看候在远处的卓三。
陆乘风知道,人既是胡荣亲自挑选送来的,那必定是可靠信任之人。
陆乘风往回走,卓三微微弯身等候,跟随陆乘风入厅。
她打量着人:“都会什么?”
卓三垂目:“小的什么都会。”
“家中账目,大小琐事?”
“略懂一二。”
他答话时谦逊有礼不卑不亢,虽为下人却不露畏怯之色,想来这个略懂,只怕是谦虚之词。
陆乘风观他双臂脚力,轻挑眉梢:“你会武?”
“自小习武。”
陆乘风道:“胡伯伯既把你送来,你该知道什么意思。”
卓三抬眼看着她,神情恭敬:“知道,日后姑娘便是主子。”
陆乘风没再说什么,入了后园。
翌日。
晌午过后,今日的天比前几日更冷了,陆乘风坐在屋内的炉火旁,拿着火钳添置木炭,椅子另一端,梧桐正捧着账目,一笔一笔禀给她听,末了合上账目递给陆乘风,说:“楼中生意入冬后渐渐好了起来,如今除去楼中日常的开支,一天能有两百多两银子赚头,我将银子全放到了宝钱银号,宝钱银号是靖国响当当的大银号,全国各地皆有分号,小姐若是要用钱,随时可以兑出来。”
梧桐说完,将存放的票据递放在一侧:“刚开始生意不好,贴了些银子,如今的家当都在这。”
陆乘风一手接过账本,将钳子放下,翻开看了几页,随即合上,又拿起票据查看,短短几个月时间,账面上已经有了一万二千白银。
陆乘风放下票据,看向梧桐:“这段辛苦你了。”
梧桐回道:“梧桐不觉辛苦,算是乐在其中。”
梧桐这句话真情实意,她以前在晚春楼陪笑接客,过的每一日都不是为自己,看不见明天的模样,可她投在陆乘风府下,好像有了寄托,哪怕依旧不知明天如何,可她知道自己是有去处的人了。
梧桐想了想,道:“小姐,虽然如今楼中生意还算不错,但我觉得还可以更好,我想在下月办一场花夜宴,让铜雀楼的名字更响亮一些。”
陆乘风不懂生意,但既是她所提,那当是有要帮助的地方,说:“我要做些什么?”
梧桐道:“花夜宴当日,还希望小姐能出席,打一打名气。”
陆乘风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笑说:“你想让我带谢九霄过去?”
梧桐抿嘴一笑:“谢二公子在燕京是出了名的挑剔,他若是能光临铜雀楼,那便是个活招牌。”
陆乘风半晌没说话。
梧桐等了一会,神色微微疑惑起来,陆乘风不知想到什么,含笑不语。
梧桐轻声道:“小姐?”
陆乘风回神,收起笑意,说:“我知道了。”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
梧桐又说起一些其他关于生意上的想法,如今正是银钱紧张之时,陆乘风既然已决定全权交于她管理,对之自然信任,全凭她拿了主意。
梧桐在府上待了半日,用过晚饭后离开,饭后陆乘风拟写拜贴一封,让青枫跑一趟送去了谢家。
第二日,日沉西山,华灯初上,一辆马车停在谢府门口。
陆乘风穿着一件暗绣冬袄素裙,裹着昨日新买的暗红缎面披风,雪白的兔毛领抵住冬夜的寒,下车后卓三递过来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给她暖着。
入冬之后天一日比一日冷,手在外面露久了冻得人直打颤。
府上管家早就等候许久,赶忙将人迎入内,穿过前庭,远远的看到谢允谦站在湖旁同府上下人吩咐着话。
谢允谦挥手让人退下,迎上前来:“陆姑娘。”
陆乘风道:“谢公子。”
谢允谦手微微曲前,陆乘风依言往大厅方向走着。
入客厅后,管家端上来两杯茶,屏退下人,将地方留给二人。
陆乘风端起茶浅浅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我今日登门,是想与谢公子谈一谈。”
昨日拜贴之中还夹着一封陆乘风的亲笔书信,谢允谦看完信后辗转难眠,途中周丽华迷糊醒来,见他衣裳单薄坐在床旁,背影落寞,担忧问了几句,皆被谢允谦安抚搪塞过去了。
前厅灯火通明。
后园内,周丽华已经显怀,丫环正在小心给她揉着肩,见她一脸心事重重,不由道:“夫人今日是怎么了?”
铜镜映出一张心事重重的脸,周丽华犹豫着叹息,摇头不语。
丫环福喜是周家的陪嫁丫环,自小便跟在周丽华身边服侍,善解人意捏着肩,说:“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有事可不能憋在心里,对身子可不好。”
周丽华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福喜,你看这位陆姑娘,如何?”
福喜道:“夫人是说陆乘风陆姑娘吗?”
周丽华点头。
福喜冥想片刻,说:“这位陆姑娘,最近在燕京城名头可大了,奴婢出去采办,都能听到有人议论她,说她近来声名鹊起,年纪轻轻便做了官,给姑娘家们挣了好大的面子。”
周丽华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是啊,说起她来如今谁都刮目相看……这样的女子……”
她语气里的异样情绪被捕捉,福喜手顿住,犹豫担忧着唤了一声:“……夫人?”
周丽华眼眸有些哀愁:“福喜你说,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福喜明白周丽华的意思了,她联想到近段时日陆乘风两次登门,霎时瞪大眼:“……夫人,这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了?大公子对你这般好,这么多年连个妾室都没有。”
周丽华抿了抿唇,没说话。
福喜犹豫道:“夫人既有疑虑,为何不同公子问个清楚?”
周丽华苦笑:“问清楚?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对她另眼相看,我甚至于觉得,她若是与谢家结亲,对允谦对谢家的将来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一想到她有可能要分走我的丈夫,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福喜哑然,半晌才道:“……定然是我们想多了。”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