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深柳堂(1 / 1)红汤厨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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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白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在中国传统工笔人物技法的基础上,他弱化了线条的使用,并加入了与达芬奇著名的“薄雾”效果相类似的晕染技法。简单点说,就是处于“镜头”远端的面颊两侧等位置,淡化了轮廓线,如同摄影中使用大光圈拍摄时,景深比较浅,焦点之外的部分呈现出逐渐柔化的效果。

再辅助以对于光影的表现,使画面里的镜中人立体感很强。要论视觉冲击力,是大大优于本时空绝大多数画家的。

将画从画板上裁下后,光滑细洁的澄心堂纸非常平整,没有时间再进行装裱了。王楷想了想,转身将崔全叫进来——这五位手下,都是崔白崔公子的家仆,全都姓崔。

崔全是个瘦小而面黑的中年人,崔白记得他在东大路上帮着看一家小小的南纸铺,专为随着汴河客船进京赶考的士子们提供服务。

崔全看到那张画的第一眼,震惊得一双小眼都瞪圆了,但一个字都没多说。听完王楷的要求,立即拍着胸脯表示,小事一桩。

等他出门去买要用的材料这空当,崔白又分别一一见过刚分拨给他的另四位守夜人。

二十三岁的崔安,白脸,有细麻子,是个货郎,各州口音都学得惟妙惟肖。

十八岁的崔勇,是个贼,溜门撬锁,穿墙掏袋,最是拿手。

三十四岁的崔元,是个游方郎中,看着象个骗子,其实他真的是金疮科好手,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被赶去东水门外当暗眼,这回总算是翻身了。

四十六岁的崔老六,就是门房,原来的掩护身份是另一家大脚店的账房,算术很好。

包括崔虎和崔全,这院里随时待命的守夜人就是六位,看来都是昨夜通过了院里的甄别,又都见过崔白,干脆就都发到这里作他的下属。

每个人的士气都很高,因为昨天那事儿,都被审察了半宿,担心会不会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守点。今天凌晨却被派到这里,做了新升官的崔白的下属,成为天字号案子的保障组成员。

最让崔白开心的是,崔元不但是好伤科医生,还是个大厨!至少他自己是这样吹嘘的——“公子,只要尝过我手艺,没有人不挑大拇哥!”

所以崔元负责厨房的事儿,每天也借买菜为掩护负责对外联络。

等各人去自己岗位,东屋就留下了王楷,崔白才有时间跟他确认接下来的日程。

刘葳目前化名张好古——崔白对四第司取名取代号的能力再一次无力吐槽——是成都府近几年新崛起的一家织造社少东家,进京考察市场,为快速扩张的家族生意做准备。赶在年节里来,是为了天下第一的汴梁元夕观灯。他在京城并无朋友熟人,因为租了隔壁大宅暂住,与邻居崔白崔公子自然成为好友。

实际情况则是,针对刘葳的叛逃,守夜人成立了以督主曹无伤为首的秘密处置小组,代号“天河”,从今天开始,每个上午都会与刘葳进行实质接触。而刘葳昨天就以交出部分辽国在汴梁城中潜伏的间谍组织为条件,要求与柔福帝姬会面,被官家拒绝了。但允许他与天河小组直接沟通的时间之外,崔白全程陪同的前提下,在东京城内自由活动。

崔白要做的,就是在这处安全屋,随时等着富二代张好古上门邀约逛东京城。

说话间,崔全回来了,带着一匹苏州织造的八达锦,还有一叠布头重叠粘成的袼褙和各种纸。

眼看着他调好糨子,没用两刻钟就做成了一个略比画心大一点的硬皮护书,八达锦的面,绵纸做里,还在正面贴了张梅红签,“等呆会儿干透,公子再把画名题在签上,齐活儿!”

“这活儿漂亮!”崔白不吝夸奖自己的新手下。

崔全嘿嘿一笑:“属下打十二岁进了马行街刘家笺纸店,这行干了十八年,修补旧字画儿,仿个名家笔墨,刻个图章印记,最是拿手。”

崔白从怀里掏出鹿皮夹子,抽出一张十贯交子交到他手里:“这个,可以仿?”

“这个做起来容易……”崔全慢悠悠地说,一看崔白面露喜色,又道,“但是,这些码子的编制规则,得先知道。”

二话不说,崔白将交子飞快地从他手里抽回来,“多谢指教!”

吐槽归吐槽,这也是位人才啊。字画文书造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眼上的观察力,手上的功夫,还有对材料的了解,对格式的熟悉,缺一不可。

崔元做的午饭不错。昨天崔白还是脚店小二呢,一天少说伺候上百的食客,今天也有自己的厨子了。

饭罢看看快到未时,王楷就请崔白移座到园子里。

正房东山墙外接着一道粉墙,开着一扇小门。进门迎面立着九尺多高一块湖石,皱漏透瘦,四妙皆备。好几千斤重的巨物,从两浙路苏州府运来,虽一路都是行船,也大为不易,看得崔白直咂舌。

从石后一架还没吐芽的藤萝绕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半亩方塘,冰面上还支楞着些长长短短的残荷梗子。

“这水是从金水河引进来的,当初没少费周折。”王楷不忘提醒崔白这个土包子。

金水河流入皇城,是大内最重要的水源,这处院落在西华门外,比官家还先用上金水河的水。

池边两颗大柳树,也是百年古物。树下一间悬山顶的厅,屋顶葺着厚厚的草束,修剪得齐整,片瓦不用。屋外环着廊子,临池一面直架到冰面上,栏杆毫无雕饰,却极精巧,髹着朱漆,也不觉得与草顶不配。

走到廊下,纸隔扇门拉开了,崔安先已经将屋里动用物事安排好,专候崔白过来。

二人在廊下脱了靴,进到屋里,就觉得脚下地板暖烘烘的。

“小的上午就将地龙烧上了,用的青?碳,没烟气。”崔安将隔扇门拉上。

靠池水那面山墙开着五尺大一个圆窗,窗棂格子没用纱,糊着纸。这纸也不一般,不但洁白,还呈半透明状,午时的阳光将窗外的柳枝影子投在其上,丝丝缕缕,如一幅抽象水墨。看崔白盯着那纸窗,王楷又说,“这是新安玉版纸,使蜡砑过几次,遇雨不湿,经风不破,又最是透光,单有个称呼,叫做‘冰玉版’,价贵不说,一年也得不了多少张,大半都进了内府。”

崔白觉得跟伴当王楷比,自己确实是个土包子。也许督主的安排错了,王楷才应该来扮这个公子。

等他在窗前一张乌沉木的小茶桌前坐了,崔安就去照看着一旁的风炉,王楷坐在茶桌另一侧,从竹编的茶笼中取出寸许大一饼团茶来。

崔白看着什么都新鲜,前世二十八年的经验在这些风雅的事儿上实在是帮不了他。能念叨几句“矮纸斜行闲作草,睛窗细乳戏分茶”算什么,不要说点茶,就是作个好茶客,自己恐怕都还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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