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书生的传音入密,程止微微挑眉——
(为报恩舍弃长生的机会,你不悔?)
(我本该死于那年飞雪之下,却因为程老板和阿母偷得寿元数百年——我啊,早便活够了,不悔!)
书生抚开老妇人鬓边的碎发,咧嘴一笑。
程止沉默片刻,也跟着笑了笑——
(道个别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书生抚着老妇人的手颤了颤。
片刻后他收回手,低下头轻声道:“阿母,有件事儿瞒您很久,今日欲一吐为快,望阿母见谅。”
“你是想说,你并非我儿乔生的事么。”老妇人温声开口。
书生一怔。
阿母怎么知道。
“我儿乔生,生来顽劣闹事,怎会这般安下心来地读书识字。”老妇人慢慢抓起书生的手,仔仔细细地摩挲着,眼底闪过一分道不明的光,
“他左手的手指,生来残缺一根,也因此自卑,怨恨我这个为母的生下了他。”
书生讷讷抬头:“所以……”
自他化形来的那一日,老妇人便认出了他是假冒的了吗。
“认出你时,我既害怕,又觉得莫名熟悉。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只被我救下的老鼠,会在我门口行揖礼。我总觉得你的眼睛像它——
我看到你,便能想到它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便因此怜悯你。你……是它吗。”
“是……”
老妇人抬头笑了笑,目光慈祥又感激:“谢谢你,愿意陪我二十载。”
临去前,书生朝老妇人磕头拜了三拜,随后跟着程止离开。
死亡的痛苦并没有到来,书生只感觉自己变得一片轻巧。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只看到自己脱离肉身,魂魄跟着程止飘上了天空。
“程老板,我为何——”
“天道和地府与我有些交情,愿意卖个面子给我,将你魂魄留下来。我可以送你去轮回,你若不愿,亦可留在我身边。”程止笑了笑。
书生怔了怔,片刻后小心翼翼道:“那我可以……跟在程老板身边吗。我想跟您学本事。”
“跟在我身边学本事啊……你可想好了?”程止看着书生,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想好了!”书生重重点头,“我想跟着程老板学斩妖除魔!”
“成交。”片刻后,程止低低一笑。
(憨娃儿,被卖咯都不晓嘚。)
“谁?谁在讲话?”书生顿时四下看去。
这声音他听过两次了。
“一只调皮的家伙而已。你既要跟我,那便不能只以魂体现世。”程止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支木笔,往他伸手轻轻一点。
书生当即发现这是那支木笔。
“这支笔怎会在此?”它不是已经被自己一折两段了吗。
“算是个九成九的仿品吧。不过用起来效果一样。”
话音落下,一道灵光自书生眉心浮现。
很快,他便能感受到自己身处云端时吹过来的凉风,和照到他身上时的阳光。
书生一愣。
“我……活过来了?”书生惊喜地看着程止。
“不死药,不死木,不死水——
所谓不死,即医死人肉白骨;可治天下顽疾,解天下百毒;可与天地同寿,与海川同祚;可长生不老,寻仙问道;亦可复活亡者,使其再生。
这,便是不死药。”
“竟这般神奇。”书生惊住。
“它是神灵制作出来的药,并非凡尘之物,自然神奇。”程止把玩着手里的笔,将之收起来,随后面带笑意地拍了拍书生的肩膀,
“从今日起,你要抛下过去的身份,既是乔生,却也不再是乔生。还有,要和我学本事,便要遵循我定的规矩,可是明白?”
“先生训诲,弟子定铭记于心!”书生当即作揖。
“好,走吧。”
“先生,我们去哪?”
“带你上第一课。”
“喏!”
【叮!您已成功解锁图鉴新内容驼鼠,并成功获得该异兽能力!】
【驼鼠能力:遇到危险时示弱,可以获得免伤保护!】
听着脑海的两道机械声,程止嘴角默默一抽。
这能力……算了,做正事儿。
……
又是一个连绵不绝的下雨天。
张老汉儿抽着旱烟,油腻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地着边缘已经起毛的钱撘,一双眼睛像极了腰间跟随他多年的那把大刀。
犀利,冰冷。
“张四儿,你看了一个时辰的雨了,决定好了没啊?”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张老汉儿背后阴恻恻响起。
将发黄的老烟枪插在腰间,张老汉儿回头。
面前是个满头华发的人,却生着一张无比年轻的面庞,只是脸色和那头发一般苍白。
若不是他走路不踮起脚尖,呼吸时有热气,旁人一定会以为这厮被鬼上身了。
“你的不死药,当真能让人长生不死,治愈天下顽疾?”张老汉儿缓缓开口,常年抽烟的嗓子格外低沉。
“骗你作甚呐,老夫我便是服用了这药的,都活了多久了。”男人翻了个白眼,面露不耐,“一粒不死药一两金,有钱就买,没钱赶紧滚蛋!”
他要赶紧打烊去秦楼楚馆找妹妹哩,才不要看这糟老头的臭脸色。
张老汉儿吐出一口浊气,磨了磨牙根,一个用力把钱撘扯下来,扔在男人面前的桌案上:“一两金,足的。”
男人打开钱撘,倒出里面的金条,将袋子嫌弃地扔在一边。
随后掂了掂金条的份量,这才满意地捻了捻嘴边的一撇胡子。
他收了金子,从袖口中取出一只小药包递过去,眼角弯弯道——
“这丹药可是凡界没有的好宝贝,容易吸引不干净的东西。老夫我今日和你做买卖也算有缘,便好生提醒你一句——
给你娃娃服用此药前,把你那把刀放在门口。你那刀专砍人头,落满煞气,能镇大半恶鬼邪灵。若还碰到难缠的玩意儿,把你中指咬破,涂点血在你家人的脸上。
记住,是你自己的血啊。你是刽子手,你面带煞气,能震邪祟的……”
“……多谢。”
男人絮絮叨叨的话没讲完,张老汉儿便将药包揣在胸口,戴起斗笠,握着大刀便离开了。
看了一眼张老汉儿离开的背影,男人暗自摇头。
这张老汉儿……眉心发黑,怕是做刽子手砍多了人,要遭报应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