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与赵勉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刚才两人才一起联袂进来。
没想到,他竟然要参赵勉。
驸马都尉欧阳伦更是皇亲国戚,参他可不是小事。
赵靖将奏章递上。
朱允熞翻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赵勉利用职权之便,收受商人贿赂,虚开发票,从中牟利。
欧阳伦的胆子就更大了。
他的家人经商竟然不申请税证,不向朝廷纳税,而当巡检税司拦路检查时,其仆人周保还将税司狠狠打了一顿,扬长而去。
“他们两人的事,可都查有实证?”朱允熞看完,将奏章放下,问赵靖道。
“他们两人,一个是朝中重臣,刑部尚书,一个是皇亲国戚,驸马都尉,无陛下旨意,太孙教令,下官不敢擅查。”
“赵勉之事,有人指证,真假与否,一查便知。”
“欧阳伦家仆周保行凶,殴打巡检税司,有税司为证,还有多人亲眼目睹。”
“至于欧阳伦无税证行商之事,亦有人指证。”
“下官听闻不止是他,朝中勋贵功臣,皇亲国戚,除一开始申请了一张税证之外,后来便不按规定申请发票并报税。”
“他们经营的生意极大,所纳的税却近乎为零。”
“太孙殿下新建立起来的税制之法,不过数月间,已荡然无存。”
“户部亏空巨大,与此亦有关系。”
朱允熞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虽然对这些人一定会设法偷税漏税早有预料,但胆量如此之大,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勋贵功臣和皇亲国戚都不交税,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朝廷的税收收入,也会直接破坏整個商业经济的正常运转。
毕竟,普通的经商者要交税,而他们不用交,那就意味着他们的经商成本,要比普通经商者低很多。
如此一来,普通经商者如何能竟争得过他们呢?
劣币淘汰良币,用不了多久,大量普通经商者便会直接出局。
这种局面,必须尽快解决。
“赵勉正在筹办发行国债之事,他的案子要查,但只能暗查。”
户部既管着收税的事,又管着国库支取,这是制度上的缺陷。
收支必然分开,两条线。
大明需要设立一个专门的税务司。
“欧阳伦的案子,则必须从重从快处理。令宗人府……”
朱允熞突然想到,宗人府的人,听怕经商者亦有不少,他们多半也偷税漏税,让他们去查欧阳伦,恐怕只会设法包庇。
“令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速来见孤。”
他一声令下,眼内杀机浮现。
要让那些皇亲国戚,勋贵功臣老老实实交税,就必须要他们晓得利害,让他们知道,自己承担不起不交税的后果。
杀鸡敬猴。
欧阳伦既然跳出来了,就正好当那只鸡杀掉。
……
……
……
金陵城。
朝廷发行国债的告示一贴出来,就立即引起了无数百姓的议论。
“朝廷竟然没有钱,还要向咱百姓借钱?”
“其实也不是啥奇怪的事情,汉朝的时候,朝廷没钱,大量卖官,大家听三国的时候,应该都听说过吧?”
“哈哈哈,相比卖官,以国债的名义筹钱,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这国债竟然还有利息,每年百分之二?”
“是啊,家里的银子,藏着也是藏着,何不拿出来买国债呢?”
“可利息也太低了吧,才百分之二,现在放印子钱的,一年的利益都是百分之两百呢。”
“这能相比吗?印子钱是违法的事,发现了要杀头的。再说,那事儿也缺德啊,还不稳当。”
“国债不错,就是不知道,到期能不能顺利拿到钱啊?万一到期之后,朝廷甩赖不给钱可昨办?”
“不用担心,是太孙殿下为新军筹款而发行的国债,太孙殿下可是凌霄战神,怎么会欠老百姓的钱不还呢?”
“新军那么厉害,建好之后,还怕没钱吗?”
“有道理哦,别人信不过,太孙殿下我还是能信得过的。”
“我还曾经在推举太孙殿下的万民请愿书上签字呢,肯定相信他。”
“太孙殿下不会让我等失望的。”
“那还等什么,买国债啊!”
议论声中,人群开始争先恐后的购买国债。
这次发行的国债,有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十年期,二十年期,三十期,以及五十年期七种。
购买国债,只能是白银,余者皆不认。
这是因为,此次发行国债,虽然打的借口是建设新军,实际上却是为货币改革筹措准备金。
黄金数量太少,自然就只能是白银了。
……
此时的朱允熞,正带着曦曦,徐妙锦,以及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走在街道上。
驸马欧阳伦和户部尚书赵勉的事,他决定亲自出来查探一番。
二来也顺便看看金陵百姓的生活,以及他们到底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太孙。
永远不要脱离基层。
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汇报,与自己亲临一线,终究是不一样的。
曦曦一直嚷着要出来玩,朱允熞也就带上她了。
徐妙锦闻到风声,也赶了过来。
蒋瓛则是他特意安排的。
要去查访亦必须是有的放矢,可不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碰的。
再说,他出行也需要严密的保护。
目睹国债发行顺利,朱允熞大大松了口气。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
民间百姓不一定相信朝廷,而且对于民间到底能拿出多少白银,也是未知之数。
没想到,发行国债的告示一贴出来,就遭到了抢购。
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涌入国库。
也对。
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什么理财的渠道。
有钱人家往往会挖地窟,将银子都藏起来。
这多少有点暴殄天物。
毕竟,金钱只有在流动中,才能创造其价值。
后世的人将存入银行,看起来是多了一笔固定的存款,实际上,钱仍通过银行流动。
但将银子放家里藏起来,那就真起不到流通价值的作用了。
大明本来银产量严重不足,大家还将银子藏起来,市面上的白银就更少了。
怪不得连朝廷都拿不出多少白银。
如今通过发行国债,收集了不少银子,这才有底气办事。
朱允熞心情大好,与曦曦,徐妙锦两人有说有笑,直往长江码头而去。
锦衣卫早已查探清楚,驸马都尉欧阳伦家有一批货,刚从外地运来,正在码头上卸货。
杨靖弹劾其仆人殴打巡检司之事,正是发生在此地。
此前为了寻找甘薯,他来过这里。
如今故地重游,便发现码头比原来更繁华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商旅,比从前更多。
路旁也多了不少临时搭建的摊棚,供客人喝茶,歇脚。
朝廷开放经商资格,不再以户籍为限,百姓涌入经商者,不计其数,人气当然比以前旺。
朱允熞走得累了,便寻了一处人气不错的茶棚,想坐下来喝一杯茶。
茶棚人多,基本上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蒋瓛见其中一桌,仅有一名二十余岁的青衣男子,便走过去道:“劳烦公子,不知可否一起搭个桌?”
朱允熞出行,暗中保护的人不少,但都在四周潜伏。
明面上看起来,就只有蒋瓛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
青衣男子爽朗一笑,道:“先生客气了。这茶棚内,大家都是胡乱搭桌的,没那么多讲究,坐吧。”
蒋瓛拱手称谢,朱允熞等三人便分别入坐。
他不愿若人注目,早已暗中嘱咐蒋瓛,此次出来,由他冒充“长辈”。
“听公子这口音,似不是京城人氏?”蒋瓛坐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太孙出行,一则为了查案。
二来也是视察民情。
他心中有数,主动充当起“嘴替”。
“先生好眼力。”青衣男子道:“在下是江西袁州人氏,自幼读书,通史籍,却未有功名。”
“此番入京,是因朝廷要编纂《洪武大典》,特千里赶来,望能谋得一个编修的职位。”
“原来如此!公子还是一位读书人,失敬,失敬。”蒋瓛拱手。
编纂《洪武大典》是非常浩大的工程,需要数千人齐心协作。
朝廷下了谕告,各地有学之士,皆可赴京来任聘,考核合格者,即能参与编纂大典。
这可比考进士,考举人的录取率高得多。
谕告发布之后,学子赴京络绎不绝,想来这青衣男子就是其中之一了。
正谈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身穿衙役公衣的皂隶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喝道:“店家,这个月的税钱该交了,不然,就立即关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