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八月。
七月底,李昌龄等人发兵南下入陕平叛,此时陕西大地可谓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景。
各地的山贼流寇,相继而起,大乱之兆,已经显现。
沿途剿灭了几伙山贼、流寇,总算是在八月处抵达了白水县附近,白水县附近盘踞了一伙子规模不小的流寇,与澄城县作乱的郑彦夫遥相呼应。
这伙子流贼规模大概在万人左右,当然抛去老弱家眷,正在能上战阵的也就堪堪千余,首领诨号叫扑天雕,具体姓名不得而知,但却是懂些兵法的人物,前次几波卫所兵进剿,都被打的大败,还折了两个千户。
也是因为这层原因,李昌龄便使大军停滞不前,与这扑天雕对峙着,都不敢轻举妄动。
洪承畴倒是求战心切,认为流贼虽然人数众多,但绝非精锐,当得趁着他取了胜仗,正自骄傲的时候一举而攻,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可李昌龄如何舍得让自己的本钱去赌博?为此二人还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当然这些事情,跟杨兆他们的关系并不大,南下过后,他们这些夜不收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先锋,主要负责刺探、捕俘,以及打击地方的斥候。
两家对峙的时候,反而是夜不收作战最频繁的时候......
“娘的,这里等了一天了,球个鬼影都没有,倒是白白叫蚊子吃了个饱!”高保权骂骂咧咧的说道。
此刻,在白水附近的草丛里,正趴着几个大汉,与普通的明军不同,这些明军脸上敷着油绿色的油彩,身上披着麻绳编制的网衣,网衣上挂满了树叶和枝蔓。
远远望去混然与草丛一体,是丝毫察觉不出来的,这就是杨兆南下时临时起意设计的“吉利服”,不得不说前几次这衣服都是起了大用的。
当然坏处也有,枝蔓树叶很是招虫,躲在树丛里被蚊虫叮咬自然是不好受。
听到高保权抱怨不断,赵平戎当即回嘴道:“高瞎子,少说两句,此地是绝好的伏击地点,就你个猪脑子看不出来!”
“放你娘的臭屁!俺怎地没看出这是绝好的伏击地点?”高保权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杨兆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河滩,神色肃穆,思绪却早已飘远。
当日从榆林南下的时候,杨桃站在城门口几乎哭成了泪人,临了好送了他个香囊,希望南下后能帮他挡挡蚊虫。
在这个时候,有很多虚伪的人或者是,但唯独这份亲情是不虚伪的,杨兆不是铁石心肠,杨桃的好让他终于在这个时代有了些许的归属感,心中也暗暗坚定了要建功立业,便算是不为自己,总归得给阿姊一个富裕的生活吧?
听着身边高保权和赵平戎无休无止的斗嘴,一旁的王文耀一句话也不说,环抱着朴刀,盘腿坐在地上,眼睛也闭着,仿佛在睡觉。
自南下过后,这王文耀仿佛跟他赌气一般,反正就是不出力,杨兆爱惜他的悍勇,也没有说什么,他要消极便由着他去吧。
看了看身边这几个活宝,杨兆心中也是微微一叹,这些人都是悍勇有余而军略不足,也就只有个赵平戎堪堪有些本事,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关窍,稍加培养,再加些机遇,日后赵平戎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
喋喋不休的高保权也让他烦躁,于是当即出口打断道:“高瞎子,闭上你的鸟嘴,都没你这么多话!”
高保权见杨兆发话,这才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但看向赵平戎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不服。
见高保权闭嘴,杨兆才耐心的为他解释了起来。
“你看,此地临近白水,如今天气炎热,附近只有白水一条河可以取水,贼兵的斥候必然会到此地来取水饮用,只消在这里埋伏着,便可以守株待兔”杨兆指了指低矮的河岸说道。
“白水那么长,老大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到这里来?”高保权不服气的问道。
赵平戎这个时候发话了:“亏你他娘还是做夜不收的,这点子脑袋都没有,你看看沿着两军对峙的地方,就属这里最平坦,其余都是树木林立,谁会舍着平坦的地方不去,去走险要的地方?而且你看这条路,并非小路,还有很多车辙的痕迹,定然是条必经之路,贼兵的斥候自然是会走这里的!”
杨兆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赵平戎,这几个人当中,赵平戎是唯一有些军事头脑的,其余的人便是只知道杀杀杀的莽汉。
高保权闻言按照赵平戎的说法,仔细的审视了一下这里,不得不承认,赵平戎说的一点没错,这地方确实如他所说,也由不得高保权不服。
就在高保权还想说两句屁话挽尊的时候,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传了过来。
“噤声!”杨兆当即下令道,这个地方明军可不常来,定然是贼兵的斥候过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几个骑兵就出现在了几人的视野里,这些骑兵身上穿着红胖袄,头上裹着黄色的头巾,右臂上还缠着白布,骑着几匹蒙古马,来到了河滩上。
这一身装备都是明军的制式装备,唯一区别就是头上那黄巾,不用说,这些装备就是前次那些卫所兵贡献给他们的。
“娘的,动手吧,老大!对面就六个人,俺们十一个,怎么算都是稳赢!”高保权急不可耐的说道。
“闭嘴吧你!”赵平戎白了高保权一眼:“对面六个都是骑兵,而且你看他们手上的老茧,来头不小,能骑射的贼兵,你觉得会是流民那么简单?”
高保权闻言,十分不爽,眼睛一鼓就骂道:“妈的,赵疯子,看不起谁呢?不是流民又如何?就杀不得了?”
“行了!”杨兆低声厉喝一声,制止了二人的斗嘴。
“河滩布置了陷阱,等到他们中了招再去,这样万无一失”杨兆肃然说道。
早就预料到贼兵要到河滩来取水,便早早在此设了陷阱,这也是夜不收的基本功课之一,挖了个土坑,在下面埋上了些尖锐的木桩,上面盖上布,再往布上盖上泥土,如此一个简陋的陷阱就做好了。
几个贼兵显然没有察觉,纷纷翻身下马,取下腰间的水囊就去舀水喝,其间还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杨兆等人则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陷阱的位置,这陷阱要不了人命,但是足够废你一只脚,他们此番的人物是要活捉一个俘虏带回去审问,只要搞掉一个人的行动力,这事也就成了大半了。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其中一个贼兵要一脚踩上去的时候,突然,领头模样的贼兵厉喝了一声,阻止了那一脚。
“坏了!遇到高手了!”杨兆心中暗叫不好,这些贼兵可不全是流民组成,明军中的夜不收,待遇差,地位低,很多夜不收索性直接逃走附贼,而这些夜不收因为其纯熟的“业务”能力,往往都会被用做斥候。
果然,那贼兵头领当即拔出腰刀,大步上前,猛的一挑,覆盖着河沙的布当即被挑开了,埋着尖刺的陷阱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埋伏!几个贼兵迅速拔出腰间的佩刀,警惕的看向周围,不消说,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娘的,被发现了!”赵平戎啐了一口:“这帮子贼人里面有高手啊!老大,来硬的吧!”
杨兆此刻也已经挽弓在手了,神色严肃的说道:“记住了,至少留两个活口!”
说完这句话,猛的抬弓就是一箭,羽箭窜了出去,精准的射穿了一个贼兵的脖子.....
“杀!”以羽箭为信号,高保权大喝一声,抄起狼牙棒就冲了出去,很快,埋伏的明军全部冲了出来。
贼兵被射杀一人,正自惊恐,想要上马逃走,却不想四周伏兵尽出,领头的也看出来了,想走来不及了,于是当即也暴喝一声,这些贼兵也纷纷挥刀上前。
两军很快便厮杀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