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那日你在何处？”

颇英俊的青年发问，脸上带着玩味的审视，少年能感受到对面人的自信。

同样的一身锦衣，不同的是那张颇英俊的脸上并未有任何鄙视嫌弃，但少年能感觉到那藏在骨子里的高傲。

顶着压力，少年平静道：“在饮酒。”

路师平继续问道：“与何人，在何处？”

少年道：“与俞连山，在他的营房。有人看到过。”

路师平不再问话，而且深深看着少年漆黑的眸子。

良久后，玩味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被强迫刷夜壶的滋味如何。”

少年眼中无波动，但桌子下的手不自觉的狠狠攥紧，心中闪过一个数字。

开口道：“还好。”

路师平又深深看了少年一眼，笑道：“走吧。”

走出审讯室的少年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与那个青年，感觉到那是个很敏锐的人。

感受着稍微暖和一点但还是很冷人的天气，觉得好像要做些什么了。

……

“连山，我觉得路师平发现什么了。”少年低声道。

俞连山听到这句话脸上有些惊恐，同样低声道：“忘哥儿，你可不要吓我，我们的嫌疑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少年道：“那个家伙很敏锐，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毕竟……做了事就总会有纰漏。”

“不过不要担心，短时间应该还好，禁令解除后，他也不能强行禁锢我们。不过我们要做些准备了。”

俞连山惊恐稍缓，道：“做什么准备，你直说吧。”

少年道：“最坏的可能就是事发，待在拒北城绝对没有活路，所以……我们可能要考虑走的问题。”

俞连山怔了怔，看着少年的眼睛，忽然有些平静下来，道：“听你的，我信你。”

少年道：“可以相信我连山，我们是朋友。”

……

审讯室中，青年依旧带着玩味审视，只不过对面的人换成了俞连山。

路师平开口道：“年节那日，你与吴忘在营房里饮酒？”

俞连山脑海中闪过少年的身影，平静道：“是，我们二人一直在饮酒。”

路师平半晌未说话，就一直盯着俞连山，然后起身，缓缓踱步到俞连山身旁，将右手放在他左肩上，俯身，嘴靠近俞连山左耳边。

低语道：“为了朋友，值吗？”

听着耳边的轻声话语，俞连山忽然身体变得僵硬，脸上出现几滴冷汗，开口道：“大，大人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路师平抬起身体，但右手仍拍在俞连山左肩上，抬高声音，道：“你知道杀我路家的人是什么下场么？”

“什，什么下场？”

路师平淡淡道：“杀我路家一人，全家都要陪葬。”

听到这句话，俞连山脸上冷汗更多，但未曾说话。

路师平接着道：“其实我该感谢这个凶手，我也很讨厌那个废物，本就是一个废物，却经常跳出来恶心我们。”

“这种废物，死了，是对家族的好处。”

“不过，毕竟也是路家的一员，而且还是嫡亲血脉。”

“他死了，还是要查明真相，报仇雪恨的。”

“不然，我路家的脸面何在。”

“不过说回来，这个废物这辈子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死了，因为他的死，正好给我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在我当上家主之后，不会忘记这个废物的功劳的。”

拍了下已经有些僵硬的俞连山，将手收回，又踱步走回原位。

坐下，看着俞连山开口道：“你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我早已发现漏洞。”

“我刚到时，并未急着审讯每个人，而是在调查，调查每个人，调查谁最有嫌疑。”

“有嫌疑的人还是不少的，逐渐推查，人数降低后，这其中一个叫吴忘的少年便引起了我的关注。”

“被欺凌三个月，即使被殴打昏迷过去，也很少反抗。”

“可以解释说这少年是天生懦弱，但他每日还要练枪，从不休息，这就很值得人怀疑了。”

“不过还有两点说不过去，一是他怎么做到三月枪法便如此高超的，二是他怎么有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我就去查他，终于发现了证据。”

“墨工台制造的人偶是吧，该说你们确实大胆。”

“还有万宝楼卖的重物，是他绑在枪上看起来像普通石头的那块东西吧。”

“但不得不说，这个少年的枪道天赋真的不错，可惜了，不能收为已用。”

“你那，你觉得，你还有什么筹码么？”

俞连山脸上已经不是冷汗，而是汗出如浆，明明审讯室里还有点湿冷。

身躯抖动，惶恐惊慌的神色自从路师平讲到吴忘便越来越重。

直到路师平讲完，俞连山已经抖如筛糠，面色苍白。

“我，我，我，我不知道。”

路师平眼中闪过失望，玩味消失，变成了冷漠，道：“我还以为可以跟这个少年一起行事，起码也是个人物，没想到，也是废物。”

“路家人不能白死，你先走吧。”

说完，直接起身，转身走向审讯室门。

听着路师平的话，知道自己已经面临死境，俞连山脸上毫无血色。

不过……此时眼中却出现变化，复杂涌现，恐惧，犹豫。

吴忘的身影出现在眼中，一声“朋友”犹在耳边。

最终眼神中的画面停留在曾经的唯唯诺诺与如今变得狠辣的剑法上。

一瞬间好像下定一个决心，变得有些……坚定而冷漠。

戛声道：“等等！”

路师平已经大步走到门前，正准备推门离开，忽然听到身后声音。

脸上又出现玩味，回过头道：“哦？”

俞连山急道：“我可以帮你。”

路师平听后却忽然讥笑一声，道：“以为你要说什么，何需你帮？”

俞连山眼中复杂又闪过片刻，急道：“吴忘已经跑了，你们不一定会找到他，我可以帮你。”

路师平思虑片刻，走回坐下，道：“全部说出来，再定你生死。”

俞连山此时反而有些冷静下来，道：“那日被你审讯过后，吴忘跟我说了他的不安，就开始准备了。”

“西门，他现在在西门，他在等我。不过，若你还不去，他就该走了。”

路师平意外，没想到差点放跑，那少年果然敏锐。再看着眼前已出卖朋友的少年，嘴角微笑，道：“具体在哪？”

俞连山出乎意料的冷静，道：“你得先答应我个条件。”

路师平眼底闪过冷意，但仍微笑道：“那是自然。你想要什么？”

俞连山却反而摇摇头，道：“我其他什么都不要，我知道我没命有。”

“我要追随你。”

路师平一怔，道：“什么？”

俞连山接着道：“让我追随你，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活。”

路师平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吴忘一样同样不大的少年，良久后，扯出一个有趣的笑容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