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北城西门旁的小茶楼里,二楼靠窗的座位上。
少年穿着黑绒袄子,红缨枪立在桌旁,桌上除了一壶茶,一盘小点心外,还有一个青色包裹。
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等着一同逃走的好友。时间还未到,不过,时间快到了。
自打年节最后一场大雪落下,天气便一日晴朗过一日,暖意稍起。
对于整个拒北城来说,路师杰的死亡就如同一小滴水花,并不能阻碍大海的流淌。
而实际上,这件事情也只是因为丰厚的悬赏而吸引了一些人。
城门,便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关。
不过今日城门的巡查士兵好像多了些人,还好少年并不属于逃犯一类。没有定罪之前,仍是一名普通天羽士兵。
为了今日的逃走,准备的还算充足,不仅今日是二人同时的休息日期,而且还准备了一份伪造的通行文书。
当然,上面的印是真的。坑了一把那个大胡子,不过生死当前,也就没办法顾虑太多了。
带着酒去找大胡子的时候,还被以为是求他办事。
后悔么,如果忍下去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端了,也不会有今日的逃走。
拒北城无法在待下去了,自然就无法从中获取好处了。
想想,觉得就算重来一次,还是要做。
毕竟,如果人一直低头,从来未曾抬起过,那不叫蛰伏,那叫奴。
又想到那个背着自己在太行山上下一趟的爽朗汉子,要叫他失望了啊,战营应该是没机会去了。
但是在偌大帝国中,未必就无自己容身之地,路家还没强到那个地步。
……不过先要走远一点啊。
连山怎么还不来,时间快到了啊,不会出事了吧。
倒了杯茶,一饮而下,掩盖了少年的担忧。
“噔噔噔”,一阵急步上楼的声音,少年眼神看向楼口。
果然……
俞连山带着笑意走过来,道:“路上遇见李立他们几个,好不容易脱身了。”
李立是营地里的纨绔。
少年看了眼外面,笑着开口道:“无事就好,走吧。”
俞连山道:“不急,渴死我了,先喝口茶。”
说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少年看着俞连山坐下,便也坐回去,忽然郑重道:“连山,是我连累你了。”
俞连山正准备再倒了一杯茶,拿着茶壶的手突然停顿,低下头。
片刻,笑着抬头,道:“说这做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少年怔道:“对。”
俞连山又举起茶杯,作势欲饮。
不知什么时候,小茶楼里变得安静,除了外面的嘈杂声,几乎再无其他声音。
忽地,“噔噔噔噔”登楼声响起。
曾经见过的路师平走出,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将二楼包围起来。
少年右手已摸到长枪,脸上分不清是何表情,轻声道:“连山,我不怪你。”
一瞬间,对面好像有一个懦弱的少年一闪而过,微笑着说道“朋友”。
俞连山头低的死死的,只能看清身体不断颤动,无言。
路师平看着少年,不加掩饰的欣赏笑道:“差点被你逃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不再看着眼前不停颤抖的好友,看向路师平,道:“既然事情已至此……”
“不错,路师杰是我杀的。”
语气平淡,威势内藏。
路师平微笑道:“那个废物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值了,可惜了,今日……你也要死了。”
“多说无益,动手吧。”
“吧”字出口,少年悍然出手,一枪直刺路师平。
路师平依旧面带微笑丝毫未动,身旁一大汉持刀劈来。
刀枪相交在即,少年却猛地抽回,同时脚下发力,身躯微蜷,“砰”,径直撞碎半遮的木窗。
“唰!”少年刚落地,一刀便劈过来,连忙架枪抵挡。
原来茶楼已被包围。
“哗啦”一声,刀锋入肩,幸好枪杆挡住没有再砍进。
猛地一退,又是“哗啦”一声,刀离体,带出大片鲜血,洒满一地。
少年咬牙提枪,用力向前刺出,破阵枪法用出,一枪毙在持刀汉子的脑袋上,直接扎透。
虽单手持枪,但发力自如,一枪刺进头中,枪尖略微透过,便带回长枪。
又是一枪刺出,一使剑汉子未能反应,便被透胸。
一人看准破绽,一刀劈下,少年无法躲避,将抽回的枪压下,点在地上,臂膀发力,顺着推力向后挪动。
“哗啦”又是一刀劈中,胸前黑袄破开,血直接流出。
横抡一枪,众人闪避,少年看准机会,又刺出一枪,一人倒地,包围出现一道缺口。
脚下踏步发力,激射而出,顺手拔枪。
向着城门方向飞奔,众人紧追其后。
二楼的路师平就一直看着少年连杀三人,破出包围向着城门方向被追杀。
眼中惊讶,口中轻笑道:“难以想象这仅是三月练出来的枪法。”
“虽变化太少,但已收放自如。”
看向那边仍在低头颤抖的俞连山,继续笑道:“既然决定了,就别这般作态了。”
俞连山停止颤抖,缓缓抬头,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道:“今日俞连山也死了。”
路师平看着俞连山,浮现一个似乎是欣赏的玩味笑容。
又看向街上,少年已被追上,正与众人缠斗。
饮一口茶,道:“蚍蜉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
少年破出包围,向着城门亡命飞奔,但只跑出四五丈远,后面便疾射过来一支箭。
未曾来的及回头,甚至只听到耳边“嗖”的一声,箭即入体,带动着身体向前猛地窜出三尺,随即身体一斜,栽倒在地。
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瞬间出血,脑袋里嗡嗡的叫,眼睛有些虚影晃动。
不能,不能倒,倒了会死。
不能死!不能!
狠狠咬在舌尖上,意识清醒,手中翻动长枪,腰部发力身体转动。
撑着长枪半跪在地,看着眼前持刀众人。
众人狞笑逼近,少年半跪在地喘着粗气。头上一大片血迹,左肩,胸口流血不止,背后插着一支箭。
还能瞟到那茶楼窗口上的路师平,正端着茶杯,含笑看着自己。
那眼中,带着跟路师杰一样的戏谑。
如同在观赏一只被虎豹围困的独狼,如何的撕碎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