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快到了极限了，再次被包围后，与眼前众人的搏命一直便是以命换命。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几具尸体，而他早已变成一个血人。

知觉很淡了，但是手臂还在挥动长枪。明明已经被砍伤了腿，但也不曾倒下。

其实他全身每个肌肉都在抖动，灵魂的疲惫再告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他伤的太重了，重到已经不知道是自己挥动长枪，还是长枪带动自己的手臂。

身上起码三四十处伤痕，每一道都不是轻伤。

围着的路家家兵也很震撼，起初的狞笑已经不见。

路师平就像真的在玩弄戏谑一般，派出的人没有一个入了境的。

好似就想要戏弄看看这匹独狼能坚持到什么地步一样。

少年依旧在挥舞长枪，但眼前视野已接近漆黑。

要死了么？这次真的要死了啊。

死，是什么样子那？

仇，是报不了了。

雷庆……应该也见不到了……不过其实……他不算朋友不是么。

连山会活下去吧……他的选择……没错……我不怪他……只是……心里怎么这么痛。

还有……武道上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真的……真的好想去看看啊。

这枪……怕是没机会再握了。

少年轻轻跪倒在地，手中仍然死死拄着长枪，头有些缓缓低垂下来。

有些乏了……睡吧。

忽地一阵痛意传来，脑袋又恢复了几分思考能力。

缓缓抬头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惶恐的脸，和那人手中握的半柄长剑。

咦，另外半柄那。

噢，原来在我身上。

赵泽已经快要被吓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眼。

他，他一定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刚刚看着眼前的血人终于跪倒在地，赵泽第一个鼓起胆子，将手中长剑狠狠刺入少年的胸膛。

他又实在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惧意，刺偏了几分。

但赵泽觉得这不能怨他，眼前这少年简直不像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枪法，武道修为，这些都不重要。

而是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就像是不死的，每一刀砍在他身上，都只会迎来毙命的一枪。明明已经一副随时要死的模样，却没人敢赌他还能不能递出下一枪。

地上的尸体，全部都是一枪毙命。眼前的血人少年，就像是披着血衣的恶鬼。

天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终于壮着胆子捅了一剑后，还没来的及欣喜，下一刻就被从剑身传来上传来的颤动惊傻。因为能感受到……这个恶鬼还活着，而且准备睁开眼了。

果然……一双赤红的眼睛在赵泽面前出现。已经辨认不出的面容，上面只有鲜血流淌。但那双眼中的赤红，要比流出的血红还要深邃。

赵泽恐惧，按捺不住的恐惧。明明只是一个还未入境的少年，恐惧却让他现在整个身体除了本能抖动外无法再抬起哪怕一个手指。

他不能动作，血人却动了。不过很缓，很慢。血人依旧跪地，右臂却缓慢举起长枪，再缓缓向前递进。

周围的人却无人在动，每个人脸上只剩下控制不住的恐惧流出。

大街上出现诡异的一幕，十几个持刀汉子对着少年，百姓远远退到一旁，赵泽还保持着刺入的姿势，但都如同时间被暂停了般，呆呆伫立。

唯一在动的就是跪倒在街面上的血人，缓缓的举起，再将枪刺入赵泽胸膛。

拔出，血液喷涌而出，溅的少年脸上血迹更红，更深。赵泽脸上仍刻着呆傻的恐惧，向后倾倒重重摔在街上。

少年未再看尸体，抬头看向不远的茶楼二楼，看着玩味神色早已消失的路师平。

随后，满是血迹的脸上缓缓咧出一个怪异笑容。

跪倒的街面上大滩血迹，脸上流淌的血滴一滴一滴砸到地上，融进这一小片血池。

将枪尖对准路师平，滴血的手死死握住枪柄，但枪尖还是不由的轻微颤抖。

黑发染血，轻轻飞舞在身后，皓齿微露，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嘶声道：

“杀！！”

瞬间响彻整条静谧的街道。

茶楼上的路师平手中猛地抖动，端着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看着那无法言语的双目，脸上不自觉闪过恐惧，随即有些惊慌地指着那个血人戛声道：“杀了他！”

身旁大汉掠取过长弓，瞄准血人。

“咻”长箭破空，直射少年头颅。

……

少年不知道，自从他跳下茶楼被砍第一刀开始，一直到他奋力搏命直至满身伤痕快死为止。除了路师平那令人讨厌的目光外，还有其他人在注视着他。

注视他的是一双极美的眸子，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美的眸子，它的主人一定也美极了。

“戴老，救下他。”

林籁泉韵，似水如歌，又带着些许高贵的不可拒绝。

“砰”长箭入地，击碎街石，但却未见少年倒下，甚至……人都消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

路师平第一次觉得事情脱出他的掌控，又想到之前少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暴躁焦急。

对着旁边大汉道：“快，快去找！”

身旁俞连山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甚至刚才看到少年的惨状和消失都无动于衷，仿佛站在这里的就是一具死尸。

……

看着那箭，审判似的疾驰而来。少年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终点。

忽地一阵大力，感觉身体被人提起快速拖动，片刻腾空，接着就感到又接触地面。

强忍着没有昏迷过去，缓缓抬头。

一眼望去，便是万年。

这世上若有十分美，她一人便能独占七分。

看着那洁白无瑕的白裘大氅，眼前的高贵女子。

少年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很像一条野犬，一条遍体鳞伤满身肮脏的野犬。

但他下一刻便怔住了。

感受着脸上的柔软，看着那美极的眸子，胸膛里有什么在融化，在波动。

耳边响起悦耳声音。

“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啊。”

今年今日，

他初见她。

木上新芽，

春意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