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山南麓有山谷,其名曰鹰谷。
鹰谷后有大山背靠,左右是小山护卫,呈倒凵字形。
谷口面朝漓水,符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定位。
从风水上说,是个绝佳的延福之地。
漓阳县城的百姓,大都以把故去亲人葬在鹰谷为荣,甚至官府的化人场都设在鹰谷口。
多年下来,鹰谷内大大小小的坟茔数不胜数,以致漓阳县百姓无人敢在夜间靠近此地。
即使是白天,在谷内待久了也会让人浑身发冷,全身难受。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鹰谷深处,一个摇曳着菊黄火光的灯笼,高高挂在一根细长的竹竿上。
阵阵香甜而又迷醉的气味,从燃烧的烛火中逸散出来。
距离竹竿数丈外,一个闪烁着惨绿鬼火的模糊身影,被苏清风随手一剑隔空斩碎,化为青烟消逝于空中。
唰!
他的长发和衣袍无风自动,复杂且深奥的符文在天地间剧烈碰撞。
一道天地间最纯净的能量在他身上冉冉升起。
又一次突破。
“嗯,嘶……”
苏清风忍不住叫了出来。
感受着灵力在四肢百骸里澎湃涌动,那种多巴胺大量分泌,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雀跃的快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已经是他修行以来第四次突破。
每一次突破都让苏清风有一种错觉,我又变强了!
只是这一次的突破尤其让他膨胀。
隐隐感觉,只要自己一剑挥下,山都能崩掉一角。
嗯。
稳住,不要浪。
这可不是挂掉回城又是一条好汉的电子游戏,而是一个真实且危险的世界。
这个世界,妖魔鬼怪横行,邪祟秽物遍地。
除了这些浑浑噩噩的鬼灵,其他的苏清风虽然没见过,但县城里说书的老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握着剑,眼神在光线笼罩的范围里飘荡。
随着香甜的气味逐渐弥漫,不时有冒着惨绿鬼火的鬼灵从黑暗中冒出来。
贪婪地吸收着引魂香燃烧发出的香味。
然后便跟喝醉的酒鬼一样,摇摇晃晃起来。
苏清风握着剑,在鬼灵最快乐的瞬间,手起剑落,一道寒芒斩碎一个鬼灵。
每斩碎一只鬼灵,便会有几道常人无法看见的金色光点从鬼灵的青烟里升起。
一道汇入他的身体,数道径直投入他腰间的布袋中。
“唉——”,苏清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些鬼灵能像游戏里一样,会自动刷新就好了。”
他的目光朝着漓水望去,视线越来越远,仿佛能透过无边的黑幕。
看到刀光剑影的修道界。
看到有百姓被虐杀。
看到有城镇被屠戮。
看到有宗门被毁灭。
……
苏清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
半年前,他还是大学毕业不到一年的小小社畜,月工资3233元。
但好在他是三无人员。
无女友无亲朋也无钱,父母不在同一个城市,他不需要交往也不会应酬。
唯一的爱好就是下班打游戏,一款剑侠的网游从大学玩到工作后依然乐此不倦。
直到某天,他发着烧,顶着39度的体温坚持打25人副本刷大铁。
没办法,谁叫他是奶花呢。
突出的就是一个紧俏。
然后,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在无尽的星空中飘荡。
浩瀚宇宙,点点星光。
昏昏沉沉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天体,仿佛一瞬间,又似千万年。
最后,自己被拖曳着不断下坠,然后刺眼的光芒亮起。
醒来就出现在这片大山里。
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现在蹲点刷鬼灵,摸索间,苏清风已经慢慢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
那时候,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夜间经过鹰谷口的时候,被一团磷火袭击。
好不容易击散磷火之后,他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一哆嗦,有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
那种舒爽,比看92还要刺激一百倍。
从那以后,鹰谷存在几百年的鬼灵们便迎来一场毁灭性的浩劫。
半年以来,苏清风在这个练级点,击杀了成千上万个形形色色、强弱不定的鬼灵。
获得一大堆杂七杂八破破烂烂的物品和一千多颗灵晶。
掂了掂布袋,他掏出三颗花生仁大小,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就是令天下人垂涎欲滴的灵晶。
各地官府,宗门都在收购,少则白银二十两,多则三四十两一颗。
凡人为它四处奔走,修士因它以命相搏。
而他每诛杀一只鬼灵,不但能得到灵气的滋润,获得比在人间修炼不知高多少倍的收益。
而且有概率得到武器装备、丹药秘籍,以及各种诸如引魂香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最珍贵的宝贝——灵晶。
不过大多时候得到的,都是破烂的衣服、腐朽的骨头、无法辨认的书籍等毫无用处的东西。
经过一番漫长又无聊的等待,直到再没有鬼灵出现。
灯笼里的烛火也只剩短短一截。
苏清风放倒竹竿,提起灯笼转身朝鹰谷外走去。
灯笼的火光只能覆盖数丈大小。
稍远一点,便是如墨般的黑暗。
苏清风迎着山风一路大步前行,不久便看到一座破旧的小院。
院子为三进院落。
背靠鹤鸣山面朝漓水河,依山傍水,位置得天独厚。
粉饰围墙的石灰已经脱落,斑驳一片,部分厢房瓦片掉落,露出被雨水长期淋湿后乌漆的椽子。
院子正门匾额上用金漆写着“闲云”二字。
匾额是崭新的,与老旧的院落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一看便知刚挂上没多久。
几年前,一个致仕京官,以为凭着自己在修道门派购来的符篆和阵盘能驱鬼祛邪,不顾家人的反对,在鹰谷口不远的山坡上盖了这处别院。
显然这个京官不知王戎不取道旁李的故事。
不然这么好的位置,哪还轮到他来修建别院。
刚开始自然是极好的。
白天饮酒作乐,夜晚聚众听曲,好不惬意。
直到闹了鬼。
京官大病一场,灰溜溜跑回席州城,再没敢回过别院。
院子自然就空了下来,只委托本县的亲戚代为出售。
这亲戚一枚铜钱都没收到,哪有闲工夫管他人别院。
况且,谁不知道这鹰谷,晚上就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别院的价格,慢慢从一万两掉到五千两,再掉到三千两。
依然无人问津。
几年下来,院子内杂草丛生,显得愈发破败了。
难得有冤大头愿意接盘,京官的亲戚乐滋滋地做主,把原主人花万两白银修建的别院,百颗灵晶便卖给苏清风。
苏清风径直走到门前,推开大门,穿过垂花门,一一点燃庭院四角的灯笼。
宽敞的庭院种了一株数丈高的玉兰树。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一个活物都没有。
在漆黑的夜晚,恍如兰若寺一般诡秘而危险。
简单洗漱后,苏清风结束了繁忙又充实的一天。
他吹灭庭院所有烛火,进入房间和衣而睡。
长剑静静摆在身边。
房间的烛火颤巍着耗尽最后一丝能量。
天地间最后的光亮。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