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1章 该生孩子的老(1 / 1)月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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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柏桐作为远房亲戚,按理不出现葬礼也没人说,但她还是穿着一身黑到了,下葬前一晚上,会请歌舞团来表扬,算是欢送晚会,所谓舞台就是众人围成的一个圈,老太太出来看表演都自带板凳,小孩子则不断在人群中穿行,或游走在花圈旁边得小吃摊,有时也会偷看棺材底下的孝子孝女们哭,她们的哭声像唱戏,调总拖得长长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大多重复着这句:“我的娘啊,你好狠的心啊,怎么舍得丢下我就撒手走了……你让我在世上怎么活啊……”

小时候杨柏桐很乐意凑这种热闹,因为村里能凑得热闹不多,而且这种仪式也让她新奇,她看着灵堂里那些纸人纸房子,纸钱,想着人到了阴间到底能不能受用,如果真能受用。那岂不是成为富豪,也好奇阴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杨柏桐在搭好的灵堂上过香后,发现三个嫂子坐在棺材旁边的干草上扯闲话,村里人大多数都想生儿子,却不知道真正贴心的还是女儿多,若品芳姑姑有女儿,一定会撕心裂肺的为母亲哭一场,她想到赵巧莲,如果她死了,自己会不会掉出一滴泪?她想,就算哭,也肯定不是伤心,而是为终于了断的母女恶缘而哭,为自己而哭,可她也没这个机会,等自己在不久后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赵巧莲会是什么表情呢?她想死前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无法看看自己真的死了,这些人会是什么反应?

她走到表演的地方,一对浓妆艳抹的男女正在对唱情歌,周围围着不少人,忽然她看到附近炸香肠的摊子,有个男孩拽着奶奶的手发脾气,嘴里喊着:“我就要吃,你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了。”说着趟在了地上。这个男孩正是兔娃。

兔娃奶奶说:“你躺着吧,我去看热闹了。”说完真的走了,兔娃自讨没趣只能站起来,连身上的土都没拍就站在炸香肠的锅边看,一边看一边吞口水。

杨柏桐走过去,皱着眉说道:“看这一身土,还不赶紧打打。”

兔娃赏了她一个白眼,好像在说她多管闲事,杨柏桐笑了,然后对炸香肠的小贩说:“炸两根香肠,还有一份鸡柳。”看到旁边有卖臭豆腐的,也过去说:“一份臭豆腐。”

兔娃牢牢的盯着她,但当她和他对望时,他的眼睛就不屑的看一边,还学着大人抖腿。

等香肠炸好,她问道:“兔娃,我吃不完,你要不要帮我吃点?”

兔娃缓缓移步到她面前,勉为其难的说:“吃不完还买这么多,我帮你吃吧。”

杨柏桐忍着笑把香肠和鸡柳都给他,自己端着碗臭豆腐和他一起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兔娃刚开始吃的拘谨,后来越吃越香,杨柏桐说:“吃完还有臭豆腐。”

她问兔娃有没有吃过麦当劳和肯德基,兔娃说:“电视里看过,有汉堡,还有薯条,薯条要蘸红色的酱吃,还有……”他突然变得激动,“可乐我喝过。我妈过年回来都给我买。”

杨柏桐吃了口香肠,这种淀粉肠她都好久没吃过了,学生时期,为了攒学费,她一毛钱都舍不得花,像第一次吃麦当劳和肯德基还是上大学时黎望带她去的,黎望会经常给她买好吃的,但她不想他为自己多花钱,她也还不起,于是总嚷嚷着减肥。

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她才敢吃,经常和黎望游走在小吃街,边走边吃,最后扶墙而归,从而胖了不少,后来从活动执行部进入策划部,她才在吃和穿上提高品味,开始打卡国内外餐厅,开始喝咖啡喝茶喝红酒,穿的也不再是廉价的地摊货,她越来越像个城里人,后来和刘贝贝认识,她们开始玩香氛,刘贝贝一直标榜“无用为美”总是喜欢些费钱但不中用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还能被她说出些伟大的意义来,她经常带她去美术馆和各种展览,她的审美也逐渐变化。

随着年纪增正,她在策划部做出了些成绩,审美又发生了些变化,开始喜欢吃简单的东西,如轻食和少油少盐的东西,穿着上也化繁为简,颜色素净,按刘贝贝的话说简单就是高级,她知道若想在云端不掉落就得努力赚钱,所以就玩命工作,希望自己所拥有的不只是假象,她要把自己彻头彻尾的变成一个体面优雅的大城市女人。

“姨,你孩子多大了?”兔娃突然问她,杨柏桐心里拔凉一片,回答道:“我还没结婚,也没孩子。”然后盯着他认真的问:“我看起来很老吗?”

兔娃仔细盯着他,嘴边全都是孜然粉和辣椒面,看了半天点点头说:“比我们老师老。”

她手搭在他肩膀上说:“以后别随便对女人说老这个字。”

兔娃不解的看着她问为什么,杨柏桐回答不出来了,于是又问:“你觉得我有多老?“

兔娃格外认真的说:“该生孩子的老。“

杨柏桐扑哧笑了,这时宋朝晖看到他们走过来,笑着问兔娃:“这谁给你买的?“

兔娃看着她说:“姨。“

“叫姐姐。”宋朝晖纠正道,杨柏桐叹了口气说:“姨就姨吧,你都当的起叔了,我这姨也当的起。”

宋朝晖在他们旁边坐下,老气横秋的说:“岁月不饶人啊。”

杨柏桐笑望着他,“你不是元气少年吗,怎么,也怕老?”

宋朝晖说:“老是必然的,没什么好怕的,可怕的是岁月,咱们之前在一起玩的时候,也就兔娃这么大,现在都能生出兔娃了。”

杨柏桐漠然的盯着前方,发起呆,世人正在欢送着一个亡人,不管大家处于哪种心态汇集于此,总觉得一个人死后还享有这样的热闹,不免有些感人,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落叶要归根,只有真正的乡里乡亲才会来凑你死的热闹。

重于泰山的死,轻如鸿毛的死,和死者好像没多大关系,全在于世人评说,她沉沉的叹了口气,回神发现宋朝晖正专注的盯着她。

宋朝晖小心翼翼的问:“这次回来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杨柏桐抱着膝盖,凄然一笑:“我这张脸真的充满黑气吗?”

宋朝晖想安慰但中间隔着二十几年的时间,他们早已生疏,不知道在那个魔幻的大都市她有什么烦恼,不知道她在那个城市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怎样的朋友,他的安慰只能像一剂不对症的药,或许她正为失恋惆怅,或者为就业而有压力,但他总想试图去做些努力。

他不知道对她的在意是否是从小时候的记忆中延伸出来的,总觉得害怕她离去,他看着她说道:“如果你真的不开心我带你去山里走走,我每次郁闷都会一个人去后山,有时候还能打到野兔,虽然不确定能解决你的烦恼,最起码吹吹风,看看绿的东西还是蛮舒服,上次我带着一堆人,乌泱泱的,下次就咱们俩。”

兔娃吃着臭豆腐问:“你们在搞对象吗?”

宋朝晖笑着说:“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杨柏桐则说:“你还想吃啥我给你买。”

这时,远处走来两个女孩,分别是田美静和李月,兔娃见到两位老师,如老鼠见了猫,一瞬间溜的无影无踪,而宋朝晖也想退避三舍,田美静前几天才和他告了白,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田美静见了宋朝晖说:“虽然我对你说了一些话,在你没决定给我回答前,咱们和原来一样该是什么样什么样。”

宋朝晖现在就想告诉她,他们没可能,但现在这么多人,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而且别人笑脸相迎,又一幅深明大义,他只能等以后有时间好好和她说清。

“柏桐姐,上次看你拉着大箱子还以为你走了,今天怎么能有兴致来看表演?”

宋朝晖连忙向田美静解释,说杨柏桐不是来凑热闹的,死的是她表姑,也正是因为表姑死,所以没走成,田美静脸刷的红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柏桐姐。”

李月则话赶话的对宋朝晖说:“哥,你这什么时候成了嘴替?”

杨柏桐知道说什么能让她们开心,笑着说:“等我弟婚礼结束,我就要走了,呆不了几天。”

田美静突然坐在她身边,说:“姐,你大老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呆些日子,天马上热了,瓜果也陆陆续续下来了,最起码吃了在走呀。”

李月则笑着说:“美静,你当人家是没见过世面的,难道江海就没有这些水果吗?人家那里还有进口超市,吃的比咱们这里不知道多多少。”

田美静说:“那不一样,咱们这边土质好,在县里能提的上名的就属咱们这的甜瓜和西瓜,更重要的是自己村里的东西有着一份感情在,吃的时候肯定和在外边吃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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